上京城流傳著一件奇事,攝政王妃要鬧和離。
很不巧,我就是那個攝政王妃。
所有人都說我不知好歹,就連我的親生兒子也這麼認為。
「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父親隻有你一人,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離了我們,你可就成了下堂棄婦,要受世人唾罵。」
曾經我也以為是自己的原因。
可當攝政王抱著酒醉的郡主回府時,兒子卻一臉羨慕,
「女人就該是郡主姨母這樣柔弱,不像母親,她就是個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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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肆無忌憚地傷害我,篤定我會像大多數女子那樣,困於後宅。
但他們似乎忘了,我曾是大魏第一女將軍。
1
我站在廊前,看著夫君裴青玄的懷裡抱著其他女人。
自己兒子說出的話,又是那般不堪。
心裡不禁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讓我喘不上氣來。
這就是我十月懷胎,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
現在他卻成了一把刺向我的尖刀。
兒子小跑著跟在裴青玄身後。
父子倆一大一小,一起伺候著酒醉的雲陽郡主。
畫面還真是滑稽得可笑。
「王妃,小世子就是孩童心性,他不懂您的一片苦心。」
婢女雪荷在身邊勸我,可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的。
裴墨軒已經八歲了,他什麼都懂。
就如現在,他從裴青玄的書房裡出來,看到了我。
他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眼裡透著心虛,
「母……母親,你怎麼在這?」
我沒有回話,隻是作勢向前走了一步。
他趕忙將我攔下,如臨大敵般擋在我的面前,
「父親他不在書房裡,母親你不用進去了。」
欲蓋彌彰,還真是他父親的好兒子。
我扯了扯苦澀的嘴角,沒有像往常一樣去一探究竟。
淡淡地撇了裴墨軒一眼,開口說道,
「你若是不想習武,以後就都不用學了。」
驚喜似乎來得有些快,裴墨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真的?」
我點了點頭確認後,他便開始得意忘形,
「郡主姨母都說了,小孩子就是要有個快樂的童年,你要是早這樣,我也不至於那麼討厭你。」
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渾然不覺自己說錯了話。
目光掠過書房裡那點微弱的燭火,心裡愈發冷了。
既然不想讓我管教,那就以後都不管了吧。
2
第二日,我換了一襲勁裝,獨自去了演武場。
「將軍你來了,快看我剛學的招數。」
同樣是八歲的蘇莫離,一套拳法打得有模有樣。
平日裡將士們都說他跟個小大人似的。
也隻有見到我時,才露出這孩童的天真模樣。
他是我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孩子。
八年前,我和裴青玄是同袍。
我父親是定國公,我從小就陪他鎮守在北境,屢立戰功。
裴青玄是被先皇派到我父賬下歷練的。
許是我與京中的世家女子不同,他對我總是格外關注。
而我也沒見過他這樣的男子。
聽說他的師父是宮裡第一的高手,他武功極佳,且文採風流。
父親帳下,我們很快成了朋友。
一次裴青玄奉命,去搗毀附近山裡的一伙草寇。
約定好的時間,無一人回來復命。
我帶人進山搜救,意外遭到了埋伏。
機緣巧合下,我竟是在山洞裡和裴青玄相遇了。
深山裡奇花異草居多,不知道他誤食了什麼。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在發熱。
那一夜,我們大抵都有些不清醒。
也是那一次,我有了裴墨軒。
「扶黎,我這就上書去求父皇賜婚,我定不負你。」
3
我看得清他眼裡的真摯,就這樣我們在北境成了婚。
有了裴墨軒之後,我的精力不可控制地被分走了一部分。
我日日擔驚受怕,我可以受苦,但是我害怕我的孩子也受苦。
那時的裴青玄總是耐心地安慰我,
「明日起我們教軒兒習武吧,男子漢頂天立地,怎麼能讓母親操心。」
直到四年前,北境終於大獲全勝。
我隨裴青玄回京復命。
從那以後,我的頭銜不再是什麼少將軍。
而是變成了京城的皇子妃。
再到新皇登基,我成了攝政王妃。
可也是那時我才知道,裴青玄在京城裡一直有個青梅竹馬。
雲陽郡主江芮瑤,京城第一才女。
我不熟悉這京中的一切,她卻在權貴圈子裡遊刃有餘。
賞花宴上,她舉著一枚如意簪炫耀,
「這玉簪是青玄哥哥去北境前贈予我的,上邊的如意紋是要我歲歲如意。」
話音剛落,她捂著嘴巴得意地看著我,
「青玄哥哥和我的親哥哥一樣,王妃姐姐大度,想必不會生氣吧。」
是親哥哥還是情哥哥,我已經不在意了。
隻是她縱著裴墨軒偷奸耍滑,把裴墨軒一點點養廢。
這才是我最憎惡的。
4
蘇莫離是那年最後一戰時,我從S人堆裡刨出來的孩子。
回京後一直養在軍營裡,平時也不經常見面。
但他很聽我的話,習武也非常認真。
等裴墨軒趕到演武場的時候,我正手把手地教蘇莫離練槍。
看到他自主來演武場,我本來是有些欣慰的。
可他直接衝過來將我推開,和蘇莫離扭打一起。
兩個孩子打架,在我眼裡就是切磋武藝。
隻是裴墨軒逐漸下風時,突然亮出了匕首。
眼看著刀尖是朝著蘇莫離心口去的。
情急之下,我彎腰撿起一塊石子扔了出去。
直直地打中了他的額頭。
我不由得怒氣橫生,走到他的面前,
「裴墨軒,都是誰教你的這陰損的招數,演武場裡點到為止,你竟然想取人性命!」
他捂著額頭痛呼,咬著牙看向我,
「郡主姨母說了,世人隻看重結果,隻要能贏,用什麼招數都可以。」
又是雲陽郡主,在他眼裡恐怕比我這個親娘都親近。
心口愈發酸澀難忍,我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可你是我的兒子,刀尖是要衝向敵人的,不是衝向我們的同袍,我時常教你堂堂正正做人,你竟學得這一手的陰損手段……」
「王妃姐姐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吧,軒兒還是個孩子,你何必如此苛責他。」
5
我正教訓著裴墨軒,身後忽然有聲音將我的話打斷。
轉身看去,江芮瑤一襲白色紗裙,像是出塵不染的綽約仙子。
站在裴青玄身邊,還真像是一對璧人。
心髒仿佛被一雙大手攥住,疼得我不得喘息。
裴墨軒仿佛看到了救星般,抹著眼淚就撲進了江芮瑤的懷抱。
「郡主姨母,母親她為了那個野種打我。」
野種?都是誰教他的這些混賬話。
我看著裴墨軒,眉頭緊緊皺起。
他畢竟是我疼了一夜生下來的兒子。
就這樣看著他墮落,我實在於心不忍。
隻是我剛想開口說話,便再一次被江芮瑤打斷了。
「王妃姐姐,你別把邊塞的粗人習氣帶到京城來,現在北境已經平穩多年,小孩子有個快樂的童年才最重要。」
快樂的童年,又是這句話。
我扯了扯苦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郡主所說的愉快童年,就是偷偷帶著軒兒去喝花酒逛青樓,讓他小小年紀學得一身惡習。」
江芮瑤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雙水眸泫然欲泣,無聲地控訴著。
這可是心疼壞了在場的這父子倆。
裴墨軒不由分說地衝我大喊,那眼神都惡狠狠地,
「不許你欺負郡主姨母,你這麼粗魯,整日和軍營裡的男人混在一起,哪裡像個女人。」
「我不要你當母親,我要讓父親休了你,娶郡主姨母當母親!」
失望,腦海中唯有這一個詞匯。
我強忍著眼眶酸澀,目光在幾人身上徘徊。
江芮瑤臉頰羞紅地看向裴青玄。
而裴青玄從始至終,就沒幫我說過一句話。
「好啊裴墨軒,我就當沒生過你,從今以後我隻有蘇莫離一個孩子。」
我啞著嗓子,心口仿佛在滴血。
這時,裴青玄終於舍得開口了,
「好了好了,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要是不想軒兒討厭你,就多和雲陽學學。」
身側拳頭緊緊握起,曾經的美好也都變成了過眼雲煙。
我眉目冷凝,定定地看向裴青玄,
「不用了,我會上書給陛下請旨和離,早日實現你兒子的願望。」
6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了。
裴青玄因為我的話而大發雷霆,當場踢斷了兵器架。
飛揚的木屑扎進了我的掌心,血珠滴落在地。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攤血跡,心底一片冰涼。
可笑的是,晚間我必須還得回到那座攝政王府。
我父還在北境,偌大的京城裡,一時間我竟然無處可去。
離開時,蘇莫離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將軍,今天是不是我給您惹禍了。」
看著他水汪汪的眸子,不禁觸動了我內心的柔軟。
多好的孩子啊。
我曾不止一次告訴他,在京裡要喚我王妃。
可他小小的身體卻隱藏著深刻的執拗。
但也慶幸還有他,讓我能時常回憶起那邊境的風沙。
「當然沒有,小莫離最乖了。」
我欣慰地笑著,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
「那我也可以喚你母親嗎?」
眼眶不禁有些湿潤,我連連點頭。
「我說過,日後我隻有你這一個孩子。」
至於某些養不熟的就任由他自生自滅去吧。
反正他有他的父親,還有他心心念念的郡主母親。
而蘇莫離,他隻有我了。
7
片刻的安寧過後,我回到了王府。
我吩咐下人將客房收拾出來,主動搬出了那間主屋。
隻是深夜時分,裴青玄還是闖進了我的房裡。
他喝得醉醺醺的,攥著我的手腕,將我逼退到床角,
「蘇扶黎,誰準許你和離的,你不怕身敗名裂嗎?」
我歪著腦袋看他,隻覺得好笑,
「裴青玄,我和離不是正好順了你的心意,你帶著你的好兒子逍遙快活,豈不美哉。」
「至於身敗名裂,我何時懼過?」
他怔愣片刻,眼中多出了幾分疑惑。
我用力將他從床上踢了下去,繼續開口,
「別忘了,八年前我可是大魏第一女將軍,不是現在這個被你拘在內宅裡的婦人。」
裴青玄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咬牙切齒看著我,
「可這裡是京城,不是北境!」
「你本就事事不如雲陽,看看現在的你成何體統,簡直就是個瘋婦。」
「想和離門都沒有,想離開攝政王府,你能得到的隻有一紙休書。」
我知曉是他那可悲的自尊心在作祟。
堂堂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然被妻子和離了。
一向高傲如他,怎麼可能接受。
話不投機,最後他憤怒地摔門離去。
徒留我一人坐在床榻上,出神了許久。
和離,我是一定要和離的。
8
我讓蘇莫離在軍營裡給我收拾了一間屋子。
我帶了些換洗衣物,便動身搬了過去。
反正自從那日不歡而散,我便再也不想看見那父子倆。
雪荷眼神悲戚,忍不住勸我,
「王妃,你這是何苦呢?王爺和世子隻是一時被迷了心竅,奴婢相信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的。」
是嗎?或許有吧,可我不想等了。
我替他們找了太多借口,最後得到的隻有滿身傷痕。
與其等他們回心轉意,倒不如我自己過得舒心。
「雪荷,你本是王府的人,不用跟著去軍營裡伺候,但是為了防止我走後裴青玄拿你撒氣,所以這個給你。」
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還有一個袋子,一起遞給了她,
「這是你的賣身契,還有些傍身的銀兩,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
聞言,雪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王妃……不,將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將軍待奴婢極好,還請將軍允準奴婢跟在您身邊,繼續服侍您。」
我無奈地笑了笑,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好,那你就同我一起去軍營,也讓你看看我們北境來的兒郎。」
9
軍營裡的日子平淡卻歡樂。
我身上雖無官職,就連那攝政王妃的枷鎖也沒摘掉。
但平日裡相處,身邊所有人依舊願意稱我為將軍。
請求和離的折子,也遞了上去許久了。
可惜當今皇帝是裴青玄的同胞兄長。
他們一家子同心同德,以至於到現在也沒有回復。
裴墨軒再也沒來過演武場。
上京城裡更是傳遍了闲話。
攝政王和雲陽郡主天作之合,和小世子三人簡直就是一家子歡樂。
初聽時,心口還是難受得厲害。
但身邊有蘇莫離和雪荷的陪伴,還有眾多大魏將士。
這顆心依舊是暖的。
這樣的僵局一直持續到萬壽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