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歡慶的同時，北境卻有些風吹草動。
我父來信了。
他年歲已高，身體早就大不如前。
蘇莫離拿著信箋，站在我房門口，
「母親，外祖父他……」
我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溫柔地笑著，
「小莫離，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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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母親的意思是我們回北境嗎？」
「嗯，但是此行兇險萬分，莫離害不害怕？」
「當然不怕，孩兒要和母親一樣，上戰場S敵，孩兒還要保護母親！」
欣慰之餘，心底又不禁染上了幾分悲涼。
我的親兒子，這時候恐怕正承歡於他人膝下。
而裴青玄，我為他付出了八年。
最後卻連一別兩寬都做不到。
既然他不肯放我離開，那我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10
萬壽節，普天同慶。
我作為攝政王妃，自然受邀在列。
我特意換上一身華服，帶著雪荷一起進宮赴宴。
進殿時，正好和裴青玄迎面相遇。
他身側是江芮瑤，還牽著裴墨軒的手。
我面不改色，心底卻忍不住泛起惡心。
裴青玄面色陰沉，眉頭緊鎖，
「你鬧夠了沒有，整日住在軍營裡成何體統，既然你還認這王妃的身份，宴席過後就乖乖回府。」
我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
裴墨軒更是小人得志，揚著腦袋望著我，
「這就是母親的骨氣嗎？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啊。」
「果然如郡主姨母所說，自古哪有女子提和離的，晾你幾日，你就會乖乖地回來伺候我。」
他的每一句話，都能凝聚成一把刀子。
狠狠插進我的胸口，讓我痛不欲生。
江芮瑤作勢拍了下裴墨軒的腦袋，嗔怪道，
「不許胡說。」
緊接著又轉身愧疚對我，
「王妃姐姐莫要怪罪，孩子還小，日後我定好好教導他。」
這還真是成了她的兒子。
視線從幾人身上掠過，我冷哼一聲，
「那就拜託了雲陽郡主了。」
裴青玄和裴墨軒的臉色皆是一變。
我不願再理會，徑直從幾人身邊走過。
反正我就快要和他們劃清界限了。
11
「恭祝吾皇聖體康泰，帝祚永延，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奉上賀禮，鋪地跪拜。
皇帝端坐高位龍顏大悅。
「眾愛卿平身。」
隻是他臉上的笑意並沒有維持多久。
突然有人闖進殿內，慌亂間甚至撞翻了宮女的託盤。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北境急報，蕭國大舉來犯，十萬大軍已經逼近玉門關外了！」
皇帝頓時有些慌亂，下意識看向了裴青玄的位置，
「蕭國竟然打破約定主動進犯，攝政王看如何是好？」
裴青玄眉頭緊皺，有些犯難，
「回陛下，定國公年邁，當務之急是要選位將領，帶兵出關。」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想出來冒這個險。
安定五年，他們養尊處優慣了，早已忘記居安思危。
見狀，我徑直從席位上站了出來，
「陛下，吾乃定國公之女，自小便跟隨父親駐守邊關。」
「臣願親自掛帥出徵，但請陛下答應臣一件事。」
皇帝知曉我的能力，頓時喜上眉梢。
他示意我說出自己的訴求。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禮，眼裡滿是堅定，
「臣此去兇險萬分，若是敗了，臣自願戰S疆場。」
「若是勝了，請陛下允準臣與攝政王和離。」
眾人哗然，裴青玄更是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裴墨軒沉不住氣，直接衝了出來。
江芮瑤伸手想抓住他，卻也被他閃身躲開了。
「母親，你竟然敢……」
我冷漠瞪了回去，像是看陌生人一樣，
「我有何不敢！」
裴墨軒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曾自以為拿捏了我的痛點，就肆無忌憚地傷我。
可惜我是這大魏第一女將軍。
我從不受人脅迫。
12
戰事緊急，皇帝自然應允了我的請求。
散席過後我火速趕往軍營點兵。
這次，裴墨軒主動嚷嚷著要去演武場。
裴青玄則是面色如玄鐵。
在場恐怕隻有江芮瑤是真的開心。
畢竟無論我是S是活，她都會離那個位置更進一步。
「蘇扶黎，本王不許你和離！」
裴青玄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地怒吼。
我利落地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望著裴青玄，
「王爺，這恐怕由不得你。」
此時蘇莫離也穿上一襲鎧甲，騎在馬上來到我身邊。
「母親，孩兒已經準備好了。」
少年鮮衣怒馬，我也欣慰地勾起唇角。
這才是我蘇扶黎的兒子。
隻是裴墨軒愣在原地，滿臉的不可置信。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掙扎著撲倒在蘇莫離馬前。
「那是我的母親，不是你的，不是！」
「你這個野種，憑什麼站在我母親身邊，快下來，那是我的位置。」
野種野種，我從未教過裴墨軒這種混賬話。
裴青玄知曉蘇莫離身世。
在場就隻有江芮瑤會如此言傳身教了。
察覺到我的目光，江芮瑤心虛地低下頭。
我冷笑出聲，擋在蘇莫離身邊，
「裴墨軒，我給你個機會，不用武器和莫離比一場，若是勝了我便承認你這個兒子。」
蘇莫離眼神擔憂看向我，我示意他全力以赴。
沒有對比就永遠都不知道差距。
攝政王府受萬民敬仰。
裴墨軒從小享受著供奉，卻不記得自己的責任。
我身為生母，這是能給他上的最後一課。
勝負毫無懸念，裴墨軒被打得無力還手。
「這就是你偷奸耍滑的後果。」
皇室子孫本就不同尋常。
稍微行差踏錯，便是S無葬身之地。
平日裡我對他的教導，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阻力。
我教裴墨軒習武練字，江芮瑤便偷偷帶他去逛花樓。
被我發現後，剛一責罰，江芮瑤就護在他的身前。
江芮瑤一句話，便能勸得動父子倆與我為敵。
最後我成了這個惡人。
但裴墨軒也成了一個廢人。
「母親，你不要拋下我，你不要軒兒了嗎？」
他淚眼婆娑，哽咽著問我。
我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口的酸澀。
「從來都不是我拋下你，是你先忘記我是你母親的。」
話落，我帶著蘇莫離轉身離開。
獨留下裴墨軒崩潰大哭。
13
這一次雪荷沒有再勸我。
「王爺和小世子實在太過分了，將軍離了他們，臉上笑容都多了呢。」
雪荷在王府服侍了我四年，見證了我的所有變化。
就連一個外人都看得心灰意冷。
足以見得裴青玄這幾年，早已黑了心腸。
據說那日裴墨軒在軍營裡大鬧了一場。
他哭鬧著要跟我一起上戰場，卻無人能滿足他這個願望。
江芮瑤如往常一樣，耐心地告訴裴墨軒，
「沙場無眼，你是天之驕子，自是不用去那不毛之地。」
「你若是真想要母親，日後我做你的母親可好？」
本來是裴墨軒親口說過的話。
江芮瑤或許以為這一次，更加順理成章了。
可惜裴墨軒直接把她推倒在地，聲淚俱下，
「都怪你，怪你！」
「我的母親隻有蘇扶黎一人，現在她不認我，反而認那個野種。」
「都怪你害的我失去了母親，我討厭你！」
最後還是裴青玄動了怒，暴揍了裴墨軒一頓。
讓身邊的侍衛把裴墨軒送回王府。
自己則是親自護送江芮瑤回家。
聽到這裡時，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笑著笑著淚水便濡湿了眼眶。
裴墨軒不過是小孩子心性。
從前我是他一人的母親。
他自是以為，我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離開他。
可現在我有了蘇莫離，且比他優秀。
他感受到了危機，才會如此焦急。
倒是裴青玄始終如一。
裴墨軒對我惡語相向時，他便可以不管不顧。
現如今對象變成了江芮瑤，他也能狠下心教訓自己那寶貝兒子了。
心口早已麻木，隻剩下淡淡感傷。
想我多年付出最終成為了鏡花水月。
多少為我自己感到不值。
「母親既給孩兒起名莫離，那孩兒就永遠不會離開母親。」
蘇莫離拉著我的衣袖，眼神真摯。
我不由得心頭一軟，會心一笑。
「好，我們母子齊心，定然戰無不勝。」
14
踏入北境地界，我便感受到了歸宿。
玉門關外，黃沙漫天。
卻是我最熟悉的景色。
隻是我到底沒能擺脫裴青玄。
他向皇帝請命，來我身邊做監軍。
還惺惺作態地和我說，
「扶黎，若是戰敗為夫陪你一同赴S。」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真是惡心。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
江芮瑤竟然帶著裴墨軒偷偷混入了軍隊，跟著我們一起來到了北境。
見此裴青玄終於急了，
「胡鬧！你們以為打仗是兒戲嗎，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們回京。」
裴墨軒自知有錯，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唯獨江芮瑤慘白著一張小臉兒，可憐巴巴的，
「青玄哥哥，我就是不忍軒兒思念父母，才貿然出此下策。」
「就讓我和軒兒留下吧，你放心我定然照顧好軒兒，不給你們添麻煩的。」
可這話也就能糊弄糊弄裴青玄了。
江芮瑤什麼心思，我心知肚明。
八年前我和裴青玄獨自在邊關成親了。
八年後若是重蹈覆轍，她這幾年的努力可就是白費了。
裴青玄面色凝重，意外地沒有順從江芮瑤，
「不可，你們必須回去。」
江芮瑤面色一滯，但是在眾多將士面前也不好發作。
有她這個禍害在軍中，必定會多出不少麻煩。
我冷眼看著幾人，言語微怒，
「攝政王還是先處理好你的家事，再來軍中復命吧。」
「雲陽郡主和世子身份尊貴，本帥命你親自護送她二人回京，不得有違。」
裴青玄明顯不願，欲開口爭辯。
最後還是江芮瑤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他方才點了點頭，領了命令。
看著他對江芮瑤如此言聽計從。
我內心竟是平靜得可怕。
果然是心S了，就不會在意了。
臨走的時候，裴墨軒掙扎了許久，
「母親，蘇莫離可以留下，憑什麼我不可以，我才是你的親兒子啊。」
「你不讓我跟著，就讓我S在這裡好了。」
這撒潑打滾的招數，大抵還是江芮瑤教的。
全然沒有我北境蘇家的氣節。
「攝政王，煩請您盡快帶世子離開，再給他找位溫柔的母親，多加教導才好。」
我這句話直接戳中了他們父子的痛處。
裴墨軒渾身顫抖著，搖搖欲墜，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可我不過是想完成他的願望而已啊。
他哭什麼呢？
15
到達駐地，我帶著蘇莫離去見了父親。
四年未見，昔日英武的定國公也已兩鬢斑白。
一時相見難免熱淚盈眶。
我讓蘇莫離下跪，叩拜外祖父。
京中諸事我已經和父親信中說過。
他礙於皇家無可奈何，但心裡不能不怨。
如今有了蘇莫離，也能聊表慰籍。
「好啊，日後帳下蘇家也算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