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以為外公外婆多少會療愈一下媽媽的心傷,現在看來,我真的是想多了。
看著媽媽蜷縮在被子裡的睡姿,我和妹妹對視一眼從床上爬起,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在走廊說話。
「姐,我現在 15 歲了,正是讀書用錢的時候,你帶著媽媽過好日子就行,我守著媽幾天就回爸那,你們不用擔心我。」
妹妹率先出口,想來已經思索過這個問題很久,她不小了,有些事情已經能看得很透徹,知道怎麼取舍才是對彼此都好。
所以在對待自己的問題上,她眼都不眨地把自己切割出去,自願回到爸爸那邊繼續熬著,不給我和媽媽添加負擔。
隻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豈是一句【負擔】可以概括的。
妹妹越是懂事我越心酸,緊緊地將她擁抱在懷裡,我的聲音開始哽咽:
「說什麼傻話呢,咱們三個人都在一起才叫團圓。你姐我沒殘沒癱能掙錢,要你替我操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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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提什麼回去的話了,咱們好不容易都要解脫了沒得自己重新回到地獄的,那是什麼傻子行為,你別犯傻知不知道!」
「姐……」
妹妹回抱著我的力氣很大很大,她就算再懂事也隻是個 15 歲的小孩,是個平日裡缺少父愛隻有母親姐姐可以依賴的孩子,如果可以她當然不想離開我們。
「可你會很辛苦……讀書要很多很多錢……我不想你那麼累……」
妹妹咬著虎口,哭聲雖然小小但裡面的難過一點都不少:「你也才 24 啊,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傻瓜。」
我擦去她眼角朦朧的淚水,眨眨眼睛燦爛一笑:
「我是你姐,親姐。姐姐妹妹之間的事叫什麼拖累,別瞎說。」
「你和媽媽好好的就行,姐姐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你們好好的。」
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你們安好,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好好休息了一晚,也把妹妹的心結解開了。
我們一行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吃完早餐就搬進了我臨時租住的房子裡。
之前我也不是沒考慮過一工作就把媽媽妹妹接過來,但苦於囊中羞澀自己也是和另一個室友合租,所以這事一直耽擱沒動靜。
現在我想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猶豫的。
錢很重要但也不是特別重要,我咬咬牙租個大房子也不過就是多一段加班熬夜的日子罷了,並不是負擔不起,所以將媽媽和妹妹暫時留在出租房內,我迅速起身外出去尋找房源。
等一連看了好幾家選定好了未來幾年的落腳點後,我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向媽媽她們宣布好消息。
可沒想到還不等我出聲,媽媽率先和我說了個好消息。
「夢茹,剛剛我在外面擦大門的時候有人誇我能幹,想花錢請我去她家做衛生嘞。」
媽媽揉了把手裡的抹布,利落地幫我把廚房的邊邊角角擦拭幹淨,回復我:
「剛你室友也說我打掃的幹淨,說我比她們家請的保姆還要認真負責。」
「我想了的,按我這年紀再去上班人家廠也不會要我。我沒有文憑也不會電腦,但我手腳麻利還有一把子力氣,我可以幹活。」
「聽說現在很多人都喜歡招聘保姆月嫂,別的不行,洗洗刷刷打掃家務伺候人我是可以的。」
「這活我擅長!」
媽媽邊說邊笑,嘴角上勾起的弧度都透著一股子高興。
從前在家裡爸爸總說做家務不算貢獻,把媽媽為整個家的付出噴的一文不值。
這種話聽多了媽媽也被洗腦了,總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配。
可走出家庭踏入社會,爸爸編織的謊言不攻自破。
什麼做家務就是闲,什麼離了男人你一無是處,全都是狗屁話。
女人,從來都能撐半邊天。
8
事實證明任何人都是需要被肯定的。
在媽媽憑借著勤勞能幹在主顧們口中贏得一片好評後,她更加積極學習更加對生活有盼望。
整個人充沛著一股生機勃勃的力量。
我覺得媽媽重生了。
褪去黯淡的舊衣,她重新發光發熱活出了自我。
我為她自豪。
為勇敢且堅韌的媽媽,感到無比自豪。
隻是陽光的背後總有黑暗湧動,在我們為媽媽的新生舉杯歡慶時,誰都不曾得知不久的將來,會因為一場意外讓所有人的生活差點重蹈覆轍。
因為被奶奶哄騙著會有大學生自帶嫁妝上門求娶的爸爸,他忽然醒悟了。
那天清晨我們一家三口照常出門上班上學,結果一打開門就見到胡子邋遢一身潦草的爸爸正站在門口,赤紅著眼看向我們。
見我們出來,他立即走上前想要擁抱媽媽,還打算給她一個吻。
隻是這一切都被我攔住了。
隔著我這堵牆,爸爸深情款款地對媽媽說:「玉珍,你回來吧,我知道錯了。」
「家裡沒了你還是不行,你是不知道這些天我是怎麼過的,連碗面都沒人給我煮。」
「以前我總說你不好,可真等你走了我發現沒有你,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回來吧玉珍,我想你了。」
說完這句,爸爸從身後掏出一支玫瑰想要塞到媽媽手裡當作告白,然而媽媽壓根不接,我也不讓。
看著爸爸惺惺作態假得不行的表演,媽媽撲哧一笑頓時樂了:
「這種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你還哪來哄我。」
「真把我當狗呢,撒謊也不打個草稿?」
「你那哪是想我,你是在想不用拿自動上桌的碗筷,不用洗自己晾曬的幹淨衣服和一塵不染事事不用操心的家。」
「你要的是重新過回皇帝的生活,要的是家裡有個任打任罵的免費保姆,要的是重振你那破敗殘缺的可憐自尊心。」
「謝慶國,我和你過了快三十年,不用脫褲子我都知道你在放什麼屁!」
9
毫不客氣揭穿爸爸的真面目,我和妹妹在一旁當捧哏哈哈大笑充當氣氛組,為媽媽點贊。
隻是這通話說下來爸爸臉色大變,裝都快裝不下去,丟盔棄甲的說了一句「我還會再來的」就腳步匆匆的快步離開了。
我有點憂愁,看著爸爸的背影,我總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結束。
媽媽淡然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事的。」
「我和他再也不是夫妻關系,他要是糾纏得過分了咱們就報警。總不能因為他偶然找上門的關系就隨便搬家離開吧,夢倩還在讀書呢。」
「別怕,媽媽在。」
雖然媽媽的寬慰很動聽,但明顯有一點她不知道。
那就是對於從奢入儉的人來說,重新過上以前的美好日子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
從這天開始,爸爸就不斷上門騷擾,變著法地堵人向媽媽講述自己那漏洞百出的想念。
為了取信於人,他還發毒誓說自己以後肯定會對媽媽好,就算動手也會輕一點。
一聽這話我就想笑。
好吧,我還真笑了。
畢竟神經年年有,這種舞到身邊的可不多見。
不過也是因為這份毒誓,讓我明了爸爸骨子裡的殘暴基因究竟有多澎湃。
我不能賭他的自覺性,他以往的劣跡也不值得我去賭。
所以我打算搬家了。
之前隻是搬到省裡還是不夠靠譜,這次我決定帶著媽媽妹妹一起去外省再也不回來。
隻是妹妹現在是高三的關鍵期,我和媽媽打算再忍耐一陣,等妹妹高考完再走。
隻是沒想到爸爸裝模作樣的耐心那麼低,不過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他都等不下去。
在一次聚餐回來的路上,他襲擊了我們。
掐著媽媽的脖子,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大罵一聲賤人:
「給臉不要臉了還!」
「老子對你那麼好,又是送花又是念信的你居然敢不接受,擺那個破架子!」
「你以為你是誰!老都老得一臉褶子了還扭扭捏捏,你以為自己是黃花大閨女啊我呸!」
「復婚聽到沒有,不想老子打S你就和我去復婚!」
爸爸越罵越兇,臉上的橫肉直飛,完全一副暴徒的模樣。
妹妹尖叫一聲,衝上去一爪子劃破他的臉,SS地扯著他的頭皮往後拽讓他松手。
我用力掰爸爸的手,一腳後心窩踹得他連連後退,不許他靠近媽媽。
可靠近不了媽媽,爸爸的目標就對準了妹妹。
他猙獰著臉明顯陷入施暴的亢奮中,額角的青筋都因為用力而暴露。
我緊緊地纏著爸爸的脖子,強壓著他必須放開。
可下一秒爸爸的手就拽住了我的頭發掐著壓倒在地, 摁著扇巴掌。
媽媽瘋了, 徹底瘋了。
在見到我和妹妹接連挨打, 被扇得頭暈眼花即將失力時,媽媽一個衝刺狠狠撲向爸爸,抱著他的脖子照著一側的臺階滾了下去。
她徹底地放棄抵抗也不顧性命, 那麼長的一截臺階她說跳就跳,抱著爸爸同歸於盡。
隻是啊……惡人總是好運的。
在即將滾下去前, 爸爸伸手勾住了一旁扶梯稍帶了自己一把, 沒有真正滾下去。
而我的媽媽……
赤紅的液體和記憶裡那晚被爸爸打倒在地一動不動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我忽然陷入夢魘, 像是重回過去抱著妹妹邊哭邊嚎一路跌跌撞撞跑去找叔叔求救的那晚。
那天我差點沒有了媽媽。
現在,我的媽媽……好像真的沒有了。
「媽!!!!!」
「媽!!!!!!」
我瘋了,徹底瘋了。
10
「姐!!」
黑沉的天幕,嘶叫的警笛,遠處有誰在叫,又有誰猛地扯開我搶走手裡的石頭。
我拖著鮮血淋漓的手無意識地衝著妹妹笑了笑,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等再醒人已經躺在了醫院,妹妹摟著我大哭一場說媽媽沒事,已經脫離了危險。
而爸爸……
「他已經被抓了。」
擦去眼淚妹妹冷冷的說:「有熱心腸的阿姨看到了他施暴的全過程,幫忙打了 110。」
「這次他不S也要脫一層皮, 沒有那個紅色小本本, 他一個故意傷人就判的不輕。」
「隻要我們堅持不答應庭外和解,不接受任何調停, 他這個牢是坐定了!」
看他和看馬路上的石墩子沒什麼區別。
「(仿」她徹底恨上了爸爸,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施加暴力後, 那點點微不足道的父愛已經被完全磨滅。
所以當媽媽休克我也暈厥的情況下,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清醒的當事人,妹妹回答警察的隻有四個字:「絕不原諒。」
任憑外人怎麼瞠目結舌說她無情,連自己的爸爸都能狠下心告, 妹妹也沒有動搖決心。
我亦是。
不管奶奶和爺爺怎麼哭怎麼說,我和妹妹堅持己見一定要告,絕不退縮。
奶奶大哭:「他是你爸啊!你怎麼能那麼狠心!」
「就算他真的做錯了什麼,你就不能看在他是你爸的份上原諒他嗎!你就忍心看著自己的爸爸去坐牢蹲監獄好幾年不能見嗎, 你的心怎麼能那麼黑!」
奶奶撒潑式的大哭,賴在地上半天都不起來。
爺爺也試圖和我們講道理:「是,他是做過了點。但做子女的哪有會一直恨自己爸的。你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百年後依舊是一個姓彼此分不開,更何況夢倩不是還打算將來好大學, 將來當老師嗎。」
「有這麼一個有案底的爸爸, 你們政審肯定不過關。」
爺爺奶奶一個撒潑一個冷靜,為了爸爸也是豁出去了雙劍合璧想要從各種層面上說服我。
隻是我和妹妹都不為所動,依舊堅持上訴。
到最後老兩口實在沒轍了, 就想用長輩的身份來強壓我們, 勒令我們要是不答應就不認我們這個孫女。
我和妹妹相視一笑:還有這好事!
這下可好, 更不可能答應了。
最後爸爸如願以償去了心心念念的監獄,我和妹妹前往醫院去接媽媽。
很湊巧的出院那天,我們在路上碰到了一輛開往老城監獄的警車。
不知道裡面是不是正坐著一臉懊悔的爸爸, 不過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從今往後我們真的自由了。」
牽著我和妹妹的手,媽媽那身漂亮的向日葵碎花裙在風中搖曳著漂亮的波浪。
仿佛在說海闊天空,你屬於自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