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還要生活,我不想讓女兒再過窮日子了。」
他的小刀往下壓了一分,刺痛的觸感叫我動都不敢動。
他猶如惡魔一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可想清楚,沒了命,那些金子隻能在地下發霉。你的女兒,照樣一分都花不到。」
我害怕得直發抖。
「別……我想清楚了,都給你都給你……」
他拍了拍我的臉,滿意地點點頭,小刀一轉,準備把我身上的繩子切去。
這時,密室的石門忽然被打開,一道瘦小的身影飛快衝進來,朝無欲道長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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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欲道長眉頭一皺,一腳將人踹開。
「啊!」
我還被綁在臺案上,看不到撲進來的人是誰。
但這一聲慘叫,卻叫我渾身一激靈。
「曦毓!」
曦毓疼得抽氣,沒有理我,卻拿了個什麼東西扔在地上,瞬間冒起一陣刺鼻的濃煙。
然後悍不畏S地撲向無欲道長,無欲道長道家武功厲害,幾個閃避就躲開他錯亂的攻擊。
「小少爺!你停下來,本道不想傷你。」
畢竟他也知道,傷了國公府這尊小祖宗,國公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哥哥!你在哪,我聽到你的聲音,卻看不到你人,你是不是找到娘了?」
門外不遠傳來木蘭的聲音。
「就在這裡,你去把花叔叔叫來!我攔住壞人。」
曦毓大叫。
我心道:完了!那小祖宗一聽有架可打,壓根撵不走。
果然就聽木蘭那個犟種大喝一聲。
「用不著!」
緊接著,我就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如箭一般衝開煙霧射進來,一腳蹬在無欲道長身上,將人踹飛了出去。
誰家五歲的娃娃,這麼大的力氣?
我閉了眼,想著花弧怎麼沒和木蘭一起,任由兩個孩子打前鋒,他也……
事實上如果這倆孩子沒有衝進來,我早已脫困。
而如今我依舊被綁在案臺上,側著頭,目光在煙霧中搜尋,生怕兩個孩子出意外。
起初還能看見木蘭騎在人脖子上瘋狂扭打,但隨著煙霧越來越濃,我便隻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
我趕忙喊:「曦毓……咳咳咳咳……木蘭……咳咳,你們兩個別打了……咳咳咳咳……都是誤會!」
我平躺著,嗆進肺裡的煙氣越來越多,聲音嘶啞。
「轟」是人砸在地上的聲音,這麼大聲,不像是小孩。
可我依舊心急如焚。
「兩個小兔崽子,當貧道不發威,是病貓啊!」
無欲道長被折騰得狠了,不打算讓著了。
但緊接著我就聽到「咔嗒」一聲,然後是「噗」「噗」「噗」的聲響。
我急瘋了,眼淚不爭氣地洶湧而下。
「木蘭?曦毓?無欲道長,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下重手,我把錢都給你,多少什麼錢都給你好不好?」
其實哪有什麼金子,都是我诓他的。
當年我天真傻氣,哪裡真的會埋下金子。
但如果能救下孩子,別說金子,我命都給他。
「娘!不用求他,他已經S了!」
木蘭從煙霧裡走出來,目光冷靜得嚇人。
她手裡拿著之前無欲道長手裡的小刀,切開了我身上的繩索。
我急忙掙脫繩索,從案臺上下來抱住她,卻摸到了黏糊糊的血跡。
這時煙霧也散了一些,我發現她左臉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皮肉外翻,顯然是被那把小刀割的。
我心疼壞了,毀容了呀!
對一個女子而言,容貌是多麼重要呀!
隨後我又聽到曦毓在角落裡大口喘氣的聲音,心裡一咯噔,急忙走過去,卻發現他坐在無欲道長的屍體旁,眼神空洞,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身上倒是沒有什麼傷口和血跡。
木蘭抿了抿嘴。
「哥哥會武,比我厲害,上一回他是讓著我。剛剛我的臉被劃傷,哥哥情急之下,像爹爹扭斷野豬脖子一樣,擰斷了這個壞人的脖子。孃,我們是不是闖禍了?」
我搖搖頭,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下。
「不,你們倆都是娘的大英雄。」
9
我們走了一段臺階,從密室裡出去,發現居然處於陳國公府的後花園中。
打算走隱蔽路線,先離開國公府。
木蘭的臉還在流血,這種傷痕肯定是越早治越好。
站在花園中,我總覺得外面的空氣裡也有一股煙氣,皺了皺眉頭,以為是在裡面被濃煙燻久了,產生了錯覺。
這時,卻聽到有下人狂呼。
「走水了!世子院子裡走水了,天哪!老夫人也在裡面,火勢已經很大了,可怎麼辦呀!」
本來就面色不太好的曦毓,臉色更白了。
他腳步虛浮地朝那邊跑,我因擔憂木蘭臉上的傷猶豫不決,但想了想還是跟了過去。
而且心裡確實有一些疑問,想要找世子問清楚。
到了明覺院外,卻發現火勢驚人,雖然全府出動在救火,但那著火的屋子裡卻已進不去人。
火光引來了府裡的其他妯娌,陳國公爺也站在門口,面上雖有悲痛,卻也顯得很沉靜。
隻是看到曦毓想要往裡衝時,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讓他衝進去。
曦毓撕心裂肺地哭著,使勁辦法掙脫,卻依舊被國公爺抓得緊緊的。
「祖父!爹爹還在裡面!爹爹他……」
陳國公爺沉痛的閉了閉眼,依舊不放手。
「曦毓,這是你爹自己的選擇,他被你祖母捏在手裡控制了半生,眼下才是真正的解脫了。」
「不要……嗚嗚嗚……不要……」
看見曦毓如此,我心裡也很難受。
經此一事,我大抵意識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而且我曾經也真心愛慕過世子,看著他如今的結局,不免唏噓。
「出來了,有人出來了!」
有人大喊。
隨即我就看到火光中,衝出來一個巨大的黑團。
定睛一看,是一個人,蓋著兩條湿透的棉被從火裡衝了出來。
那人衝到我面前,把棉被往下一放,棉被裡居然還抱著兩個人,正是國公夫人和世子。
國公夫人渾身燒傷嚴重陷入昏迷,而世子已然咽氣,隻是眉眼嘴角竟是微微上挑,似乎對此等結果很滿意。
「爹……」
曦毓撲到世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而將他們兩搬出來的人,竟然是我現在的夫君花弧。
花弧身上沒有什麼燙傷,就是手臂上難免被火燎到,起了幾個大水泡。
他一看到木蘭臉上的傷,立刻怒從心來。
「誰幹的。」
「一個道士,已經S了。」
我把木蘭交給他,囑咐他帶孩子去看大夫。
「我……」我回頭看了眼曦毓,堅定了心中所想,「我遲一些回去!」
花弧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曦毓,皺了皺眉頭,但終究是嘆了口氣,點點頭。
「好!我在將軍府等你。」
說完,便抱著木蘭匆忙朝府外走去。
陳國公想要挽留他,讓府裡的大夫看,卻被從圍觀人群裡擠出來的花將軍,他冷臉拒絕。
「某弟弟的媳婦兒想要在國公府裡再留一會兒,某沒意見。但她之前在這裡出了事兒,天黑之前若不見她回來,花某和花家軍就不客氣了。」
陳國公連連點頭,面露尷尬之色。
花將軍可是手握重兵的權臣,國公爺年事已高,膝下三個兒子,世子病弱,如今已故。
另外兩子也無甚出息,早就今非昔比。
自然不敢再多話。
府裡下人見我有花將軍作靠山,對我這個前夫人竟也多了幾分尊敬。
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果然還是權勢!
10
下人們依舊在救火,國公夫人被搬到她自己的院子裡,醒來之後得知世子已故,瘋瘋癲癲地又哭又笑。
我思慮許久,還是去見了她。
她瞧見我時,瘋了一般想要撲上來,卻被下人們拖住。
「你怎麼沒S?我的文祥S了,為什麼你沒S?」
我靜靜看著滿臉血泡,宛若瘋婦的前婆婆,想起了木蘭臉上的刀痕,想著當時被捆在案臺上恐懼又無力的心情,心中恨極。
「我為什麼要S?你把自己兒子害S了,還要我給他陪葬嗎?你是不是還要你的好孫兒曦毓給他陪葬?」
我想起上一回世子步履蹣跚,卻堅持送我出府,想著曦毓一路送我回將軍府門口,口出惡言逼我早日離京。
以前我一直覺得,兒子已經養歪了。
可如今想來,我才是那個蠢物。
他們在用自己的全力保護我,讓我離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國公府,卻把他們自己留在了這裡。
而這一切的根源,恐怕都是跟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前婆婆有關。
「我害S他?哈哈哈哈哈……明明是你害S他,誰讓他舍不得你S呢?
「明明隻要吃下十三年前種在你的心頭的蠱蟲,他就可以再延壽二十年,可他居然要跟我一起去S……
「他矯情什麼,以前你剛嫁給他的時候,每日夜裡,我都讓人把你指頭戳破,讓他吸你的血,如此才能夠延長壽命。他現在矯情什麼?」
我皺眉,憶起往昔,確實是每日都覺得指尖生疼,總有各種各樣的小破口。
原來竟是這樣。
「娘,你別聽祖母瞎說。」
曦毓從屋外走進來,眼下已經換了一身孝服,面色蒼白,眼中同樣帶著恨意。
「爹沒有喝娘的血,每次都隻是做做樣子。爹爹的身體,早就在幼年時被祖母弄垮了,油盡燈枯,宮中御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五。
「所以從來未想過要拖累娘,可他也不過是祖母手中的提線木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祖母穩住國公夫人的地位。
「因為祖母出身寒門,祖父心中另有良配,隻是當年被祖母算計……」
「閉嘴!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孩子置啄!」
國公夫人大聲喝止。
可眼下的曦毓,亦是滿肚子的怨恨,不吐不快。
「我偏要說,祖父心中無您,冷落您,後來幹脆另尋良妾,不入您的屋子。
「無法,您就大冬天在兩歲大的父親身上潑冷水,叫他病重,讓祖父不得不過來。
「後來,這樣的伎倆便越用越多,直到父親的身體,再也扛不住。
「可惜祖父從不在您這裡留宿,您生不出旁的兒子來,就隻可著父親一個人折騰。」
「這些都是文祥跟你講的?」
國公夫人的神情忽然平靜下來,目光冷冷地看著曦毓。
雖然她表情很平靜,我卻依稀覺得她內裡怕已瘋狂。
急忙把曦毓抓到自己身後。
「國公夫人,世子已經不在了,您現在不應該反省反省嗎?」
曦毓緊緊抓著我的衣袖,似乎是找到了依靠,眼淚便再也憋不住了。
「她才不會反省,我四歲那年,悄悄聽她對那個道士說,等過兩年,養在娘心裡的蠱蟲就成熟了,到時候用娘的命給爹爹續命。
「我害怕極了,後來卻發現爹爹也站在我身後,他讓我不要出聲,說他才不會傷害娘。「讓我和他一起保護娘,而最好的保護方式,就是讓娘離開這裡。
「爹爹裝作自己身體大好,並買通祖母會請的御醫,說爹爹已大好,可以長命百歲。
「後來爹爹就和我一起演討厭娘親,直到那一日,爹爹請來曼雲姨姨,讓她配合我們演戲,直到把娘親趕走。」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次回來我覺著事事都透著蹊蹺。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悶痛。
「原來是這樣,原來你這小兔崽子,那麼早就和他聯手騙我,真是養了一個白眼狼。」
國公夫人氣急敗壞,從邊上搬起一個花瓶就朝曦毓砸過來。
我趕忙帶著曦毓躲開。
「啪」的一聲,花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夠了!」
一直站在院子裡的陳國公,聽到聲音急忙進來,把曦毓護著身後,朝國公夫人怒喝了一聲。
「你這瘋婦,我受夠你了,今日便休了你,你滾回你的柳州鄉下去。」
國公夫人卻看著他,眼淚都笑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你受夠我了?可當初你遇難,是我救的你,是我衣不解帶,日夜伺候,是我用我娘留給我的嫁妝給你買的藥。
「你說好了要報答我的,你說好了要娶我的,結果你一回京,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哈哈哈哈……我的嫁妝都被你花沒了,肚子裡還揣著文祥,我還怎麼嫁人?
「我除了抓牢你,還有什麼辦法?怪隻怪文祥命不好,攤上了你這麼個爹。
「後來你因貪汙受賄出事,為了保住你,我不得不挪用袁舒的嫁妝,你不也沒吭聲嗎?」
陳國公面沉如水,曦毓掙脫了他的手,走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扯住我的一點袖子。
「娘!我們去陪陪爹吧!」
「好!」
心中疑惑已解,我實在不想再看這兩老人渣互扯遮羞布。
11
緊急布置的靈堂裡,世子安詳地躺在棺材中。
臨時買來的棺材,很是普通,沒有任何富貴人家的格調。
他安靜地躺在裡面,面容枯槁卻依稀能看出曾經的俊逸。
衣服已被換過,看起來幹淨整齊。
我和曦毓站在棺材邊上,靜靜的打量了他許久。
在他的右手上,我發現一個被燒得有些焦糊的荷包,正是當時我送給曦毓,卻被曦毓扔進河裡的那一個。
曦毓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垂下眼眸,輕輕地說:
「那晚,你們離開後,我就去撿回來了。這麼多年終於又收到娘的禮物,我真的很高興,回來就給爹爹看了。爹爹也很喜歡……」
我鼻子一酸,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
「那晚,你是故意找木蘭的茬的?」
他點頭:「你們進城,我便收到消息,一直讓人注意你們的動靜。
「木蘭放花燈時,我瞧見她別在腰間的金鑲玉平安扣,便忍不住有些妒忌。想著本來就要趕你走,便……誇張了些……」
我想著那時扇他的一巴掌,右手止不住發抖,心裡難過得要命。
「對不起!是娘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