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後前,我在敵國做了十年營妓。
直到芈懷安成功復國,才把我贖回故國。
芈懷安本不想娶我。
也是,誰樂意娶一個被無數男人享用過的殘花敗柳?
1
下詔封後前,芈懷安和太後大吵大鬧。
他紅著眼質問:「陪兒臣出生入S的明明是宣娘,憑什麼輪到她季若梅做皇後?」
太後反問:「少年時,你們不是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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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曾兩情相悅。
太後是我的姨母,我和芈懷安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
從小他就寵愛我,一個甜餅、一顆糖都要分一半給我。
因為他,我的整個豆蔻年華都是甜的。
太子與準太子妃。
我們本該成為帝後情深的佳話。
如果大周沒有亡國。
國破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我的西廂小院。
深夜,芈懷安踏月而來,從梅花樹上縱身躍下,少年英俊的臉上泛著羞赧。
他是來同我告別的,南方水患,他奉命出巡。
他抱著我,在我耳邊呢喃:「明天就要出發了,沒有兩三個月回不來,真可恨,你不能一起去。」
他在我唇上輕輕地一啄,鄭重地許諾:「等我回來,就稟告父皇,娶你進東宮,我真是一刻都受不了和你分別。」
可我們一別就是十年。
他離京後,大周都城被北胡攻破,我被擄去北胡。
等我從北胡回來,他已經娶了我的庶妹,連兒子都生了。
芈懷安聲音冷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已經不再愛我。
太後斬釘截鐵,不容置喙:「你和若梅的婚約是先帝訂下的,你若拋棄她,豈不被人恥笑背信棄義?」
走出太後寢宮,看見我,芈懷安惡狠狠地罵:「除了皇後名分,你休想得到任何東西!」
我笑盈盈地欠一欠身,扭頭繼續賞我的梅花。
他不知道,我早已對他不抱指望。
2
我被封皇後,宣娘被封貴妃。
帝後大婚當夜,芈懷安宿在宣貴妃處。
紅燭高照,我獨守空房。
他說過,除了皇後的名分,我休想得到任何東西——
包括洞房花燭夜。
可是十年前,他明明承諾過,要給我一個完美的新婚夜。
我在梅花樹下逮到他看《春宮圖》,又羞又惱,嚷著要去向太後告狀。
他一把抱住我,涎皮賴臉:「若梅,我看這些,還不都是為了你。」
言猶在耳。
我們遲來的洞房花燭夜,他卻在與別的女人顛鸞倒鳳。
有小孩兒偷偷地溜進來看我,是芈懷安和宣娘的兒子。
小孩兒好奇地打量著我,一雙烏眼珠提溜轉,真是可愛。
我掰一半喜餅,招呼他過來,摩挲他頭頂的軟發:「你幾歲了?」
「五歲。」
五歲啊,和我的一雙兒女一樣大。
3
是的,我有一雙兒女。
兒子叫凌寒,女兒叫梅朵。
他們是我被凌辱所生的孩子。
我也曾憎恨他們,想過無數辦法,把他們扼S在肚腹之中。
但他們還是出生了,像貧瘠土地裡頑強萌芽的一朵並蒂小花,是我在無邊黑暗裡唯一的一束微光。
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他們。
我願意為了他們赴湯蹈火、粉身碎骨。
可我最終卻離開了他們。
因為芈懷安不肯贖他們。
離開北胡那一天,凌寒和梅朵在我的馬車後追了很久,嘴裡哭喊著:「阿娘,你要去哪裡,為什麼不帶我們?」
我在車裡痛哭失聲,心如刀割。
芈懷安冷眼看我,語帶諷刺:「你和這一雙小雜種,還真是母子情深。」
4
大婚第二天,命婦們進宮向我問安。
大清早,中宮就坐滿了人。
宣貴妃姍姍來遲,滿頭珠翠輝煌耀眼,更勝於我這個皇後。
她扶著鬢上的金步搖,巧笑倩兮,聲音嬌媚,眼角還殘留些許春色:「過了四更天皇上還不肯走,累得我天將明才閉眼,一睜眼已經日上三竿,這才來晚了,娘娘不怪我吧?」
命婦們不動聲色地交換視線。
再看我的眼光裡就多了幾分曖昧。
宣貴妃落座,介紹跟在她身邊的人:「這是我新認識的巫女,巫女遊歷四方,曾到過北胡,說不定見過皇後娘娘呢。」
嫌營妓名聲髒汙,芈懷安對外宣稱,我被擄北胡後,是在浣衣局做浣衣女。
可是宣貴妃,我的好庶妹。
她定要撕破我的遮羞布,讓我聲名狼藉。
果然,巫女仔細地看我兩眼,遲疑道:「皇後娘娘長得倒與我認識的一位營妓有幾分相像。」
命婦們一片哗然。
宣貴妃揚手就是一記耳光:「大膽!竟敢汙蔑當朝皇後是玉臂萬人枕的營妓!」
巫女捂著臉賠笑:「草民不敢,想必是認錯人了,皇後娘娘怎麼會是下賤的營妓?」
我端起茶,靜靜地看他們表演。
不出三日,「皇後曾是北胡營妓」的消息,已經傳遍京城。
大臣們聯名上書,奏請廢後。
一個曾經委身於敵人的女人,貞潔盡失,如此下賤,她怎麼配做大周的皇後?!
5
北風蕭蕭,冬雪飄飄。
金鑾殿上,文武百官正激烈地陳詞,奏請廢後。
鄒大學士慷慨激昂:「季氏女淪為營妓,失去貞操,此為不貞不潔;委身敵人,是為不忠不烈。」
「如此不貞不潔不忠不烈之人,怎配做我大周皇後,母儀天下?」
好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士大夫。
我一撩披風,踏進金鑾殿,朗聲道:「鄒大學士,國破之日,未能殉國,此為不忠不義;母親妻女S於北胡踐踏,卻與北胡和談結盟,此為不孝不慈。」
「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不慈之人,怎麼有臉在金鑾殿上如犬狂吠,大談什麼仁義道德?」
鄒大學士被我罵得滿臉通紅:「你你你……」
我環顧四周,文武百官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笑:「你們唾棄我,是因我做過營妓。」
「但金鑾殿上的眾位,誰家沒有妻女母姐被北胡擄走?」
國破之日,凡在京的貴女命婦,幾乎全被擄掠。
國之殤,女兒劫。
6
我一一地點名,罵將過來。
走到鄒大學生面前:「鄒大學士,音娘是你的女兒吧?她S在到北胡的第三年,到S嘴裡都念叨著,我爹會來救我的。」
「我真替她慶幸啊,假如她僥幸地活到現在,也隻會被她心心念念的爹罵不貞不潔、不忠不烈。」
走到年輕的禮部陳尚書面前:「陳尚書,婉兒是你的妹妹吧,那年她才十二歲,她S的時候,也隻有十四歲。」
陳尚書滿臉通紅。
背後有人冷笑:「就算被擄不是娘娘的錯,為大周國譽著想,娘娘也該在受辱之前自盡。」
我扭頭,嫵媚而刻毒地笑:「周侍郎是吧?你可認得這塊玉佩?」
掏出玉佩:「周夫人如你期望的那樣貞烈,在受辱前一頭撞S,雖然她的屍體也未能逃脫凌辱,她S時手裡還緊握著這塊與你定情的玉佩……可我聽說,上個月,你的新夫人替你生了第三個兒子,可有此事?」
周侍郎啞口無言。
我轉過身,微笑地看著龍椅上端坐的芈懷安。
他高高在上,面無表情。
7
都說,這下皇後是真的要被廢了。
做過營妓,已經有辱國體;辱罵百官,更是德行有失。
更何況,皇上真心寵愛的是宣貴妃。
帝後大婚已經半月有餘,皇上何曾臨幸過皇後?
聽說,宣貴妃已經在命織造局畫鳳冠後袍的新樣式。
我的宮女漱玉又氣又急,勸我:「娘娘,您跟皇上服個軟。」
服軟?
我才不要。
這個皇後本來就不是我要當的。
我喬裝打扮,偷溜出宮。
有什麼大不了?芈懷安要廢我,我就再送他一條「違反宮規」的罪名。
十年戰亂,民生凋敝,京城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繁華模樣。
芈懷安曾拉著我跑過的寬闊大街,如今一片坑窪泥濘,那些我們光顧過的茶樓店鋪,大半關門閉戶,小半門庭冷落。
物非人非事事休,就像我和芈懷安,再也回不去了。
前面傳來叫罵聲和哭喊聲,一群人圍在一起。
我擠進去,隻見一個女人攬著孩子坐在地上。
她被扒得半裸,渾身傷痕,頭發剪得狗啃一般,圍觀的人一邊咒罵一邊踢打她,還有猥瑣的男人趁機在她身上又掐又擰地揩油。
孩子抱著她的脖子,哭著喊:「阿娘,阿娘,我害怕。」
一聲「阿娘」讓我心如刀割,想起了我的凌寒和梅朵。
我推開眾人,擋在她面前:「你們憑什麼打人?」
帶頭的男人吐一口唾沫:「這個婊子,跟北胡人勾搭成奸生下小雜種,該被浸豬籠的賣國賊!」
女人哭著辯解:「不是的,是北胡人佔了京城後強迫我的……」
男人眼珠子一轉:「你S了這個小雜種,我們就信你不是賣國賊。」
女人嚇呆了,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我熱血翻湧,跳起來罵:「北胡人來的時候,你們有沒有奮力抵抗?男人們尚且不能以S抵抗,憑什麼要求女人以S殉節?」
男人惱羞成怒:「好啊,想必你也是一樣的賣國婊子,鄉親們,給她點厲害瞧瞧!」
一群目光貪婪的男人流著口水一擁而上。
我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任由一雙雙骯髒的大手猥褻地在身上摸來摸去。
這就是我的同胞,我的子民!
我絕望地嘶吼,卻叫不出聲。
一聲慘叫,壓在我身上
的重量突然消失。
我睜開眼,看見芈懷安站在面前,一手伸向我,一手提劍。
劍鋒上正滴滴答答地淌血。
8
我跟在芈懷安身後回宮。
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他一語不發,一直把我送回中宮。
我一腳已經跨進殿門,突然聽到他問:「是打算一去不回嗎?」
我停住腳步,扭頭看他。
月光下,他容顏皎潔,恍惚十年前那個愛我至深的少年。
他問:「如果我沒有出現,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再回來了?」
我凝眸,粲然一笑:「那不正好如了你的願。」
到時你想立誰為後,就立誰為後。
他點點頭,突然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領,狠狠道:「你是朕親口冊封的皇後,沒有朕的允許,你哪兒都不去,爛也要爛在宮裡!」
9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沒有被廢。
反而,成了真正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