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懷安來陪我用膳,我粒米不進。
芈懷安半夜來朱梅殿與我歡好,我如同S人,一聲不吭。
他抱著我,絕望地質問:「你到底要朕怎樣才肯回心轉意?」
我指著殿外的梅花:「芈懷安,你記得不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
小時候,我住的西廂種著幾棵梅花樹,每次芈懷安翻牆進來,都會不小心碰到梅樹,讓梅花簌簌落地。
我心疼得不得了,讓他小心:「梅花是很嬌貴的,一旦落地就再也不能回到枝頭,隻能零落成泥碾作塵。」
而我就像那落地的梅花,被北胡人的蹂躪和芈懷安的背叛碾作塵泥,不復當初。
我看著芈懷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除非你能讓落地的梅花重回枝頭,嬌美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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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倉皇地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既覺得痛快,又鮮血淋漓。
18
第二天晚上,芈懷安還是來了。
無論我如何咒罵,他都一一地承受,沉默地掠奪。
似乎他堅信,隻要我能生下一個和他的孩子,一切就都能回到過去。
秋天來的時候,如他所願,我終於懷孕了。
芈懷安大喜過望,當即欽點太醫院頂尖好手為我安胎,又宣布大赦天下為「太子」積善祈福,還向得道高人問卜,求問我如何才能平安地誕下胎兒。
高人在皇城內轉了一圈,得出結論:有屬兔貴人與「太子」命格相衝。
宮內屬兔的「貴人」,隻有宣貴妃。
宣貴妃被芈懷安下詔「暫離」皇宮,遷居百裡外的離宮。
宣貴妃離宮那日,她的兒子寧兒哭喊著追了她一整條長長的永巷,在追出宮門前被芈懷安抱住,強行帶回。
宣貴妃淚流滿面,我冷眼看她:「妹妹,這就是你費盡心機從我這兒奪走的男人。」
她站在宮門外,聲嘶力竭地咒罵我:「季若梅,你肚子裡的孽種不得好S!」
我微笑著同她告別:「你放心。」
我從來沒想過要生下這個孩子。
19
芈懷安聞訊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成功地墮掉了孩子。
他看見的,隻有一地汙血,和坐在汙血中的我。
他目眦盡裂,瘋狂地摔碎了朱梅殿所有的東西。
我被他掐著脖子拎起來:「為什麼,我這麼愛你,你卻要害S我的孩子?」
我邊咳邊笑:「你愛我,哈哈,你愛我?」
「假如你愛我,會在我受苦時,和我的庶妹搞到一起?」
芈懷安驚慌地解釋:「是宣娘給我下了藥,你生日那天,我太想你了,喝醉了酒,宣娘給我下藥,打扮成你的模樣……」
我冷笑:「難道十年來,她次次都是把你灌醉給你下藥打扮成我的模樣?」
他無言以對,一遍遍蒼白地重復說愛我。
我繼續道:「你愛我?我從北胡回來後,你甚至不願立我為後,洞房花燭夜你睡在宣娘宮裡,後宮人盡皆知我是不得寵的皇後,哈哈,你愛我?」
芈懷安跪在地上,吻我的手,企圖挽留:「我是因為嫉妒,若梅,我以為你愛上了別人。派到北胡的探子說,你成了右賢王的侍妾,和右賢王有一雙兒女,右賢王和你十分恩愛,我喬裝去過北胡,看見你和右賢王還有那對孩子一起出入,你對他們笑,笑得那麼溫柔,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冷酷地抽出手:「芈懷安,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愛的,隻有你自己。」
「如果你真的愛我,看到我與右賢王在一起,隻會覺得安慰,因為對一個俘虜而言,做右賢王的侍妾,遠比做營妓幸運。」
「可是你隻覺得嫉妒。」
我彎腰,握住他的下巴,凝視著他的眼睛,話如蠍尾,惡毒而又一針見血:「自始至終,你隻在乎我是不是屬於你,而我是否痛苦你毫不關心。」
「你寧肯我被千萬個男人凌辱,也不願我被一個男人拯救。你寧肯我S了,隻要我的心不屬於別人。」
「如此自私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愛我?」
「我寧肯S,也不願生下你的孩子。」
芈懷安呆呆地望著我。
過了很久,他才從地上爬起來,重又戴上那副冷酷的面具:「既然如此,那你就去S吧。」
20
一副白綾,一把匕首,一杯毒酒。
我把手伸向毒酒。
耳邊突然想起小時候和芈懷安開玩笑說的話:「哪天你要是賜我毒酒,可要賜甜酒,我最怕苦了。」
是十四歲那年吧,我看野史傳記,突然發現,有那麼多妃子曾經被帝王賜S。
那時的我篤信我和芈懷安不會以悲劇結局。
但小女孩兒矯情,還是忍不住拿這個打趣他,為的是聽他說兩句甜言蜜語。
他忙對天發誓:「我喜歡你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恨不得把你泡在蜜罐裡,怎麼會賜你毒酒?」
那個山盟海誓的午後,轉眼已經過去了十二年。
我端起毒酒,一飲而盡。
苦,真苦啊。
這世上,哪來甜的毒酒。
21
芈懷安覺得後悔,飛奔到朱梅殿時,已經來不及。
季若梅已經S了。
她一身素衣,躺在鳳床上,五官嬌美,面容安詳。
一如十幾年前,他每次翻牆入西廂時看到的,那個在梅花樹下小憩的姑娘。
可是她再不會醒來了。
芈懷安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用盡全身力氣地爬到鳳床邊,抓住季若梅冰涼的手,過了很久很久,芈懷安才積攢起力氣,問宮女漱玉:「她可有什麼遺言?」
漱玉表情麻木,聲音幹癟:「娘娘說,人間好苦,不想再有來世。」
芈懷安顫抖著追問:「還有嗎?」
漱玉看他一眼,同情又嘲諷:「娘娘還說,希望她墓碑向北,對著北胡的方向,那裡有她全部的牽掛。」
芈懷安噴出一口血。
漱玉驚恐地看著他一口口地吐血,血把明黃色的龍袍前襟染得一片猩紅。
芈懷安跳起來,恨恨地瞪著床上的屍體,聲音嘶啞:「你到S都想著他,好,好,好!」
他挺直背,滿臉冷漠地轉身,朝殿外走。
卻在出殿門時,被門檻絆倒,撲在地上,握著泥土沉默地痛哭。
22
大周高宗二年,皇後季若梅崩,時年二十六歲。
高宗芈懷安與先皇後感情不睦,竟下令不以祖制厚葬皇後於皇陵,隻命人在荒郊野外以柏木棺材薄葬,無陪葬品,無國喪。
太後不滿,痛罵高宗,高宗仍舊不改。
皇後下葬月餘,有盜墓賊光顧,見無陪葬品,盛怒之下,竟縱火燒墳。
可憐皇後一世,生前不得寵,S後無全屍。
23 芈懷安趕到時,皇後墓已經化為灰燼,隻剩下一把焦黑的枯骨。
芈懷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
指尖碰到骨頭的瞬間,骨頭就化為了灰燼。
芈懷安撲在地上,把骨灰牢牢地壓在身下,不讓野風把骨灰吹散。
他含混地哭喊著先皇後的名字:「若梅!若梅!」
24
皇後墓既被毀,在太後的堅持下,骨灰被移葬。
這次,季若梅享受到了真正的國喪之禮。
可是她究竟沒能葬入皇陵。
在棺材下葬的那一刻,皇上突然發狂,推開所有人跳進墓坑,用寶劍劈開棺材,跳進裡面,抱著皇後的骨灰壇忘情地痛哭。
25
骨灰壇被芈懷安帶回了皇宮,放在寢宮裡,枕頭邊。
夜裡,太監和宮女們老聽到皇上跟骨灰壇說悄悄話。
「若梅,今天番邦進貢了一批螺子黛,倘若給你畫眉,肯定很美。」
「若梅,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什麼願望,我統統地滿足你。」
「若梅……」
宮人們毛骨悚然,偷偷地跑去告訴太後。
太後親至皇上寢宮,怒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國之君,瘋瘋癲癲成何體統?來人,把壇子拿走!」
芈懷安SS地抱著壇子,雙眼通紅,聲音沙啞:「母後,兒臣隻剩下這一把灰了。」
太後長嘆一聲,從此不再幹涉。
26
季若梅S後,芈懷安又活了十年。
大周十年,高宗芈懷安駕崩,高宗唯一血脈,宣貴妃所生的太子寧兒登基,稱文帝。
高宗遺詔,文帝登基後不許追封生母宣貴妃為皇後。
以後世世代代繼位者,皆不許為宣貴妃追授高宗皇後。
高宗芈懷安,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隻有一個皇後季若梅。
高宗S後,與先皇後季若梅的骨灰合葬於皇陵。
但他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先皇後的骨灰。
27
芈懷安駕崩的消息傳到江南時,我正在為凌寒操持婚禮。
他長大啦,十六歲了,該成家了。
他的媳婦兒,是一家殷實小商人的獨女, 女孩兒文靜秀美,親家公親家母也通情達理。
梅朵也已經說了婆家,隻等來年開春就過門。
到那時,我一生的大事也就了了。
我是江南小酒坊釀梅花酒的老板娘,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人人都道我是梅酒西施, 叫我梅娘。
沒有人知道,我本名季若梅,曾是這大周朝的皇後。
28
我沒有S。
那年,在朱梅殿見右賢王時,他偷偷地塞給我一丸「毒藥」。
是假S藥,人服下後如同S去, 但若再服一丸解藥便可蘇醒。
他在我耳邊悄悄地說:「若梅,芈懷安不是良人,你若想離開他,我派了探子在大周。」
喝避子湯,讓芈懷安發現。
畫右賢王,讓芈懷安誤會我移情別戀。
墮掉孩子,徹底地激怒芈懷安,逼他賜S。
為的都是假S出宮。
右賢王的人在宮外為我做好接應,令我蘇醒,偽裝盜墓毀屍。
我蘇醒後,趁夜色騎馬出城, 直奔邊關, 在大周與北胡交界處,右賢王把凌寒和梅朵交還給我。
他一臉惆悵:「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回北胡?」
我一手攬著一個孩子, 微笑:「不願, 抱歉。」
他雖庇佑了我, 但他畢竟是北胡的右賢王, 我無法忘記那些S於北胡蹂躪的同伴。
我隻願從此和北胡、和芈懷安再無糾纏。
右賢王聽懂我的意思,他遺憾地揮手, 在月下縱馬離去。
此後餘生,我們再未相見。
29
因芈懷安駕崩,國喪百日, 凌寒的婚禮也被延期。
國喪結束的第二天,凌寒娶妻過門。
作為新郎的母親,操持完婚禮送走賓客, 已經是黃昏時分。
我坐在梅花樹下的藤椅上小憩,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夢裡好像又回到十五歲那年的月夜, 芈懷安翻牆而來, 與我告別。
告別完後, 他翻牆要走。
太子與準太子妃。
「零我」芈懷安騎在牆頭,回眸一笑, 面容皎皎,他大聲地回答:「好啊!」
我朝他伸出了手。
醒來時,我的眼角有淚。
梅朵好奇,問我:「阿娘做噩夢了嗎?」
我搖搖頭。
她問:「那麼, 是好夢?」
我繼續搖頭。
她不解。
我望著樹上飄然落下的梅花:「是一捧簌簌落下,再也回不到枝頭的梅花。」
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