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民間女子自然是不會入端王眼的,思來想去,還是花魁最為合適。
她們有才有貌,卻又無依無靠。
太過媚俗和過於老練的都不行。
就這樣,我那美貌而有風骨的阿姐,入了顧青袖的眼。
晚上,顧青袖安排我侍奉端王沐浴更衣。
浴房裡水汽氤氲,隻聽「哗啦」的水聲響起,便是王爺出浴了。
我低著頭拿著擦身的棉布正要進去,隻聽裡面淡淡一聲:「送進來,放在邊上就行了。」
我的身子禁不住僵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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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
端王等得不耐煩,忍不住抬頭催促。
四目相對,我和他皆愣住了。
「是你……」他瞠目結舌,我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錢與江。
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是端王——顧青袖的夫君。
13
因是夏日晚上,房中的燈火滅了一半。
錢與江,不對,應該說是端王——他的臉有一半沉浸在暗處,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我低著頭,乖巧地將新沏好的茶水奉上。
他盯了我半晌,淡淡開口:「所以那件事之後,你並沒有開鋪子。
「怪不得我後來尋了你好幾次,都沒找到人。
「你去了哪?又為什麼會和顧青袖扯上關系?」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能沉默。
他又問:「顧青袖給了你多少錢?跟她扯上關系沒好處。我不是說過嗎?有難處你可以去找錢家,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
「不為別的,就因為你是清歡一直惦記的妹妹……」
我看著他身上穿的明黃色織錦常服,幾團金線繡成的龍紋在燈火下格外顯眼。
想起他第一次看到香囊時眼中瞬間亮起的光,還有後來發現阿姐屍體時那一臉的沉痛……
那分明是掩飾不住的情意。
這一刻,我似乎懂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害S阿姐的人是誰對不對?」
他痛苦地垂下了頭。
我瞪大了雙眼:「S人償命,您是王爺,何必如此忌憚顧青袖?」
他沒有回答,卻輕輕拉起我的手。
「小娘子,有沒有人說過,你和清歡真的很像?
「雖然一開始顧青袖替她贖身是為了借腹生子,但我對清歡動了真心。
「顧青袖平日慣會吃醋取鬧,但也不過是言語挑釁,直到那次我外出辦事數日,回來尋不到清歡……
「顧青袖隻說將她趕了出去,誰知……」
他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上一次我心痛至極,心慌意亂下與你失之交臂,但上天垂憐,讓我再次遇到你,也再次有了補償清歡的機會。
「我答應過她,待她平安產下孩子就會給她側妃的身份,還會照顧她的妹妹,盡管現在清歡不在了,但我對她的承諾依然有效。
「隻要你願意,這一次我定會護你周全。」
這一刻,我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端王的意思。
他是不會給阿姐報仇的。
想來也是。
顧青袖是皇上親封的端王妃,身份何其貴重。
他們二人的身份早就牢牢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顧青袖不堪,就是端王府不堪。
所以他就是再不喜歡她,也會幫她掩蓋一切罪行。
他對阿姐的情誼是真,但這份真和他的前途名聲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別說他隻是端王了。
就算他是當今天子,手握生S大權,也斷不會讓顧青袖血債血償的。
他的眼神如之前一樣溫柔如水,他的手幹燥溫暖,輕柔地搭在我的手背上。
然而這一刻,我隻覺得惡心。
14
第二日一早,顧青袖便叫我過去了。
她正在用早膳。
一眼看去,我就發現她臉色鐵青,眼圈烏黑,雙眼也熬得通紅。
「王爺對你可還滿意?」她攪動著碗中的桂花羹,漫不經心地發問。
我跪著回話道:「回王妃的話,奴婢沒用,王爺……不曾碰奴婢。」
她手中微微一頓,臉色卻和緩了些:「無妨,你有眼色,會說話,雖然出身低了些,但好歹是完璧之身。
「而且,我發現你和王爺喜愛的某位故人有幾分相似。
「時日還長,慢慢來吧。」
我瞧著她臉上的表情,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果然,她讓我有話直說。
我趁機說,如果我能生下世子,除了放我自由,能不能額外給我些銀子做獎賞,將來我想做生意,需要本金。
她似笑非笑地松了一口氣:「怎麼,你當真一刻也沒想留在這端王府?」
我眼神在她臉上轉了轉,擠出幾滴眼淚:「當初我是真心傾慕顧公子,一心盼著您為我贖身,哪知道您和端王才是天生一對,因此這王府於我來說,不過是傷心地罷了。」
顧青袖身邊的小丫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妃,這丫頭被您迷S了呢。」
顧青袖嗔怪地看了那丫鬟一眼,對我終於不再那麼冰冷:「放心,賞賜少不了你的,我會將你的孩子視如己出,對外,他就是我的親生孩子。」
我深知,顧青袖善妒,是斷不會把我留在府中跟她分寵的。
到時,她真會放我走,還是直接S我滅口,一切都是未知數。
端王口口聲聲說會護我周全,但也是個靠不住的。
他們夫妻倆一個是施虐的始作俑者,一個是包庇罪行的共犯。
阿姐的S,他們夫妻倆都有份。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15
來了端王府我才知道,在我給顧青袖下涼藥之前,她就已經不孕很久了。
想必是端王對她十分厭惡,不想同她孕育孩子。
因著我先前的表演,顧青袖對我不再SS戒備。
我便趁機說,煙花柳巷中婦科病最多,嫣紅樓有名婦科聖手,是頭牌紅鳶的座上賓。
煙花柳巷中的女子,一直為避孕而煩惱。
那名大夫有一劑神藥,隻要混在酒中,一個月服上幾次,女子便不會受孕。
服用這種藥劑的女子眼下都會有烏青,紅鳶還為此抱怨過,說每天都要用脂粉細細遮蓋。
顧青袖聽了,身體不禁一凜。
她身邊的丫鬟立刻怒道:「大膽奴婢,你的意思是有人給王妃下藥?這兒可是端王府,不是你們那種腌臜地方,再敢胡亂說話,小心你的舌頭!」
我趕忙附和道:「是是,奴婢不過是隨口一說,還請王妃贖罪。」
顧青袖哪還顧得上責罰我,她拿起銅鏡,細細端詳起自己的眼下,眼神頓時凌厲起來。
這種涼藥我給她下過好多次了,但副作用是我隨口胡謅出來的。
顧青袖夜不安枕,又常常飲酒助眠,因此黑眼圈有點重。
這麼說隻為了讓她深信不疑。
我趁熱打鐵,悄悄建議她下次出府時尋個婦科大夫看看,看看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顧青袖急忙去了,結果真如我所言,大夫說,她的身體確實有用過涼藥的痕跡。
她驚怒交加,將近身伺候的奴婢一一細查。
果然,當天心虛呵斥我的那個陪嫁丫鬟早已被端王收買,一直偷偷在她的酒裡下涼藥。
我在心裡默默冷笑,看來這端王早已打定主意,讓她做一個無寵無子的端王妃。
正是因為他斷了顧青袖的生育,才讓顧青袖想到借腹生子這個損招,才使得阿姐無辜殒命。
世間因果,真是諷刺。
16
知道真相的顧青袖伏在我懷裡痛哭流涕。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自己福薄,不能為他誕育子嗣,甚至為此心懷愧疚,去搜羅美貌女子借腹生子。
「可他卻一直算計我!我以為我的真心早晚可以打動他,沒想到他對我視若無睹,卻對那麼個低賤的女人動了心!
「他居然要給那個賤婢側妃的位子,若來日她真生下孩子,豈不是要騎到我頭上去了!
「我堂堂國公府千金,究竟哪一點比不過下賤的賣笑女子!」
我強壓住心中翻滾不止的恨意,假模假樣地安慰她,好在她服食涼藥的時間不長,若得細心調理,還能恢復如初。男人的心總是善變,若是王妃能親自懷上小世子,端王一定能夠回心轉意。
我一定會幫她的。
至此,顧青袖對我的話已經深信不疑。
我回房,拿出紅鳶給我的耳墜盒子,盒底的暗層放著一包迷情粉藥。
花街柳巷,自然是有各種促進男女歡好的秘藥。
有時候,老鸨為了快速掏空某個男人的口袋,隻需在香薰裡摻上那麼一點,就能叫男人欲罷不能。
端王就是再不喜歡顧青袖,每逢初一十五還是要來她這裡做做樣子的。
待顧青袖的身體調理得差不多了,我便在她的燻香裡動了手腳。
數月後,顧青袖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她大喜過望,賞了我滿滿一匣銀子。
我叮囑她,頭幾個月孩子太小,先不要聲張。
等到她的身子越來越圓潤,再也瞞不住的時候,胎兒已經快六個月了。
端王知道這個消息後,臉上一絲喜悅也無。
他到我房裡來喝悶酒,咬牙切齒道:「我定是被她算計了!」
這一胎若是男孩,顧青袖從此便有了兒子傍身,他再也無法動她分毫了。
我並不說話,隻是沉默地陪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這天月色朦朧,我特意換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月影紗裙。
這是阿姐最喜歡的款式。
他越喝越多,雙眼逐漸失去清明。
我起身坐到他身邊,流著淚,一臉哀怨地盯著他。
他心下大怮,醉醺醺地抬手為我拭淚:「清歡,你是在怪我麼?
「你放心,你的孩子沒有生下來,她的,也一定生不下來。」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姐S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
顧青袖得不到她的孩子,幹脆就S了她。
想到阿姐S時那般瘦骨嶙峋、遍體鱗傷的樣子,我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我輕輕伏在他耳邊,學著阿姐的語氣柔聲說道:「清歡和孩兒好難受,還求王爺給清歡做主啊。」
17
顧青袖小產了。
她聽說城郊的山上有處十分靈驗的寺廟,可保產婦母子平安。
於是她非要去祈福。
誰知上山途中,轎夫腳滑,顧青袖被摔出了轎子。
她回來後便腹痛不止,沛國公緊張至極,特意從宮中請了御醫協助生產,但無奈,孩子早已胎S腹中。
顧青袖受盡苦楚後,最終產下一個S胎。
據說,是一個已成形的男胎。
顧青袖身子受損嚴重,下體撕裂,血崩不止, 還是接生嬤嬤們拼命將她的下體撕裂處縫合才保住了一條命, 但想要再度侍寢,怕是不能了。
顧青袖醒後, 得知孩子沒了, 再看到自己的身體成了這副樣子, 受不住刺激, 變得瘋瘋癲癲。
沛國公也因為傷心過度, 連帶著大病了一場。
我趁機向端王請辭。
其實, 我並不知道他會不會放我出府。
畢竟我看到了端王府最不堪的一面。
但我給出的理由是:阿姐真心愛過的男人, 我不想沾染。
我始終無法成為阿姐的替身,就如同阿姐最愛月白色的衣裳, 而我偏好水藍。
提到阿姐,他的表情再度柔和起來,眼中充滿愧疚。
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允了我的請求。
紅鳶見狀,上來就要搶我手裡的簪子:「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喝顧公子賞的酒?」
「-在」顧青袖給了我足夠多的賞錢, 多到可以讓我蓋起一座學堂, 請兩三位老師, 再順便給紅鳶贖了身。
讓我讀書識字, 是阿姐的心願。
後來, 京中陸續有消息傳出來。
沛國公聯合數十位大臣,狠狠參了端王一本。
說他暗中調查下,找到了足夠的證據表明顧青袖滑胎一事正是端王授意。
包括顧青袖的陪嫁丫鬟被端王收買, 偷偷給她下涼藥一事, 也被捅到了皇上面前。
沛國公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在朝中威望極高,有的是門生願意幫忙。
他們齊齊彈劾端王殘暴無德, 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和發妻都能痛下S手。
證據確鑿之下,皇上一怒之下撤了端王的封號, 將他趕去戍守邊疆。
遠離權力中心, 他最看重的前途算是完了。
紅鳶聽了,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他倆還都好好地活著呢,也不是很慘。」
我笑了笑:「他們出身擺在那,我自然不能奢望取他們的性命。
「但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都已失去, 從此隻能痛苦地活著。
「S太輕松了, 我才不願讓他們徹底解脫。」
時間差不多了,那些來學堂讀書的孩子陸續都到了。
我也坐進教室的最後一排,學著他們的樣子, 一起搖頭晃腦地念著書。
郎朗的讀書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在天上的阿姐,你聽見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