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了幾句,不多時便有侍從匆匆趕來,在他耳邊小聲回話。
聞言,他仿佛卸了力氣,臉上多添了一絲無奈。
再看向我,眼中盡是柔軟和同情。
「小娘子,相逢就是緣分。你放心,我一定會厚葬你姐姐的。」
我哭得直不起身來,隻能SS盯住他的眼睛。
但我心裡隱隱覺得,他知道兇手是誰,他一定查到了。
口中彌漫著一股鐵鏽味道,我匍匐在他身前,SS揪住他的褲腳:「求錢公子告知,我阿姐……是怎麼S的?
「她被顧家的公子贖身後就沒了消息,難道是……」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猶豫了許久,最後艱難地搖頭:「並不是,目前還沒什麼線索。」
Advertisement
我不信。
他方才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眼前變得血紅一片,恨意像一隻尖銳的爪子,肆意撕扯著我的心髒。
但我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錢家派人送來了一小匣銀子。
那小廝說:「這是香囊的貨款,少爺希望姑娘能置辦間鋪子好好經營,以後若是有事,就來東街巷找錢家的劉管家。
「少爺還叫我給姑娘帶句話:人S不能復生,還請姑娘節哀,帶著你阿姐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那些草編的香囊無論如何也不值這些銀子。
我和他萍水相逢,也不值得他日後幫忙。
而且我看得很清楚,那日他的表情分明是氣憤而痛苦的。
隻是不知他出於何種原因,不願和我說出實情。
罷了,那個姓顧的出手如此闊綽,絕非等闲之輩。
錢與江肯定不會為了我這種平頭百姓去得罪貴人。
既然沒人幫我,那我就自己想法子。
8
我打定主意,要重回嫣紅樓。
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和那個顧公子重遇。
之前我身材弱小,不通才藝,鸨母看不上我。
所以我用錢與江給的銀子請了老師,專門學習妝扮和琴詩書畫。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細心調理身體。
數月後,鏡子中這個弱柳扶風、面若桃花的美人讓鸨母眼前一亮。
但她仍介懷之前的事,生怕我是回來找麻煩的。
還好紅鳶說她房中缺一個丫鬟,開口把我留下了。
紅鳶是嫣紅樓的頭牌花魁,她生性冷豔,千金難買一笑。
阿姐來了之後,風頭漸漸蓋過了她。
畢竟有錢人大多善變,追捧夠了冷豔的,見到新鮮稚嫩的臉,又忍不住想嘗鮮。
為此,紅鳶房裡的小丫頭沒少給我臉子。
照理說阿姐被贖身,最高興的應該就是她們了。
可在被鸨母趕出門的那一日,我苦苦哀求著,磕頭如搗蒜。
頭磕破了,鮮血流進眼裡,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血紅。
鸨母煩了,叫龜公把我拖出去。
倒是一向和阿姐不睦的紅鳶皺了皺眉,扔給我一方帕子。
「擦擦吧,髒S了。」
那是一方用金絲銀線繡成的絲綢帕子。
這方帕子救了我的命。
我用它換了十吊錢,度過了那個難挨的冬天。
我對紅鳶是感恩的。
雖然她性格挑剔,並不好相處。
然而有一日梳妝時,她突然問我:「都已經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當初看清歡把你保護得那麼好,我還真以為你倆是姐妹情深呢。」
說罷,她唇邊閃過一抹譏諷的笑:「清歡之前總是一副清高模樣,還總說要給你請先生讀書。
「可如今她自己攀了高枝,就由得你淪落風塵?
「我留下你不是為了幫你,而是我就喜歡看這種虛情假意的戲碼演不下去的樣子。」
她對我處處刁難,遞過去的茶不是嫌冷就是嫌熱。
但留在她房中終歸是有好處的。
成為花魁不僅僅是長得美、有才藝這麼簡單。
待人接物、拿捏人心才是她們的撒手锏。
紅鳶是頭牌,一向自持身份,不是什麼客人都肯接的。
她手中有錢有勢的恩客不少,鸨母都不敢給她臉色。
可偏偏有一天,從西域來了一批客人,指名要紅鳶作陪。
紅鳶不願意,那群人竟然不顧規矩,直接衝上樓搶人。
他們個個腰肥肚圓,笑得猥瑣:「在我們那裡,好女人都是靠搶,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都是出來賣的,裝什麼清高仙女?老子今天偏要嘗一嘗中原女人的滋味!」
他們闖入紅鳶閣中,見到姑娘就抱。
丫鬟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外逃,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撕扯中,紅鳶被粗魯抱起來,直接扔到了榻上,一件水紅色廣袖外裳,被褪下了大半,露出白如凝脂的肩膀來。
關鍵時刻,我一把抽出了那客人別在腰間的彎刀,將刀刃逼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各位大爺,中原有中原的規矩,今日我們紅鳶姑娘身子不便接客,還請各位海涵。」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應該是被氣得不輕,竟然單手用力捏住刀刃,一副要奪刀的架勢。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若真由著他把刀子奪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我一個妓院中寂寂無聞的小丫頭,S了也是白S。
我強逼著自己沉住氣,沉聲說道:「紅鳶姑娘身子不便時,饒是其他位高權重的大人們也要給三分薄面。
「看幾位的打扮應該是西域來的商人,路途遙遠,謀財要緊,還是不要把事情鬧大了吧。」
我說紅鳶此時身子不便,他將信將疑。
但我說紅鳶有許多位高權重的恩客,卻又讓他不得不忌憚。
畢竟他們這些從西域遠道而來的商人以賺錢為主,誰也不願為了一個妓子而被官家的人盯上。
9
紅鳶頭一次認真謝了我。
她說我傻,都說西域人粗獷衝動,萬一真的跟我動了手,我的小命就完了。
我說:「我在市集擺攤的那段時間,偶爾也會見到西域來的商隊,聽說他迷信得很,相信女人的癸水會擋財運。
「更何況現在制度森嚴,他們能來中原經商已非易事,稍有不慎整個商隊都要受影響,孰輕孰重,總要掂量掂量。」
紅鳶這才用正眼瞧我。
「你在市集擺攤?既有生計,為何又要回到這汙穢之地?」
我點點頭:「實不相瞞,姑娘的帕子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是我合該還的。
「但我這次來嫣紅樓,是想求一求姑娘,您的貴客多,人脈廣,能不能替我打聽那位顧公子?」
紅鳶淡淡瞄了我一眼,一句話便問到了點子上。
「你要找他,是不是清歡出什麼事了?」
原來,紅鳶早就發現,顧公子是國公府千金顧清袖,經常女扮男裝來青樓楚館尋歡作樂。
阿姐那日當眾讓她下不了臺,她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原以為嘲笑刁難就差不多了,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會以一錠黃金為阿姐贖身。
我咬了咬下唇:「阿姐S了。」
紅鳶明顯吃了一驚。
「顧清袖素來刁蠻,最愛以捉弄人取樂。對我來說,隻要能從口袋裡哄出銀子來,誰又在乎客人是男是女呢。
「隻是我真的想象不到,她竟然會如此狠毒。」
說完,她沉沉嘆了口氣。
原來,顧清袖前段時間已經被指婚給大皇子。
隻是據說夫妻感情並不和睦,她依舊時不時來嫣紅樓找樂子。
大皇子眼不見心不煩,根本懶得理。
於是我便和紅鳶佯裝爭風吃醋,成功地近了顧清袖的身。
10
顧青袖確實刁蠻。
她刁難阿姐,源自上位者面對下位者時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她是身份高貴的國公府千金,自然看不起這些掙扎在泥潭中討生活的女子。
哪怕她們年輕嬌豔,多才多藝。
對於千金貴女來說,才情是襯託她們的錦上添花。
而對於嫣紅樓裡的女子來說,多才多藝隻是她們取悅男人、做小伏低的手段。
也許,在她眼中,女人們為了爭搶男人而爭風吃醋十分有趣。
就好像某些人覺得蛐蛐互咬、困獸之鬥格外新鮮有趣一樣。
在她眼裡,我們和昆蟲猛獸並無區別。
那一日,我趁她小醉微醺之時,問出了那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顧公子,聽說您之前曾為嫣紅樓裡的一位花魁贖身。」
她輕笑著捏了捏我的臉:「怎麼,你吃醋了?也想我為你贖身?」
我一臉憧憬地點點頭:「顧公子,嵐意傾慕您許久。」
她卻輕輕拍了拍我的臉:「你啊,還有些嫩了。」
對於她的醉話,我並沒往心裡去。
但瞧著她雙目微閉,一臉陶醉的樣子,幾乎要恨得嘔出血來。
我從袖中掏出一包藥,悄悄撒入她的酒中。
這藥無毒,卻是極為寒涼之物,有避孕之效。
嫣紅樓的姑娘們人人都有。
隻是藥性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徹底絕育,因此切不能長期大量服用。
身為端王的正妻,卻遲遲沒有子嗣,一定會影響她的地位。
既然她害我阿姐,我就要折她子嗣。
一報還一報,很公平吧。
11
眨眼間,半年多過去了,又到了端午季。
端午前後毒蟲多,民間向來有掛艾草、佩戴驅蟲香囊的習俗。
為討顧青袖歡心,我特意為她制作了幾個香囊,親自掛上她的腰間。
她拿起香囊輕輕嗅了嗅,又仔細看了很久。
我照例傳來絲竹歌舞,將下了涼藥的酒端給她喝。
然而這一次,她卻一直悶悶不樂,並不像往常一樣盡興。
臨走前,她叫來了鸨母。
她指著我說,要為我贖身。
「顧公子好眼光,這丫頭先前是紅鳶房裡的,得您抬舉,一直伺候著您,還沒伺候過別人呢。」
顧青袖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直接摸出一錠金子:「夠嗎?」
鸨母接過金錠子一口咬了下去,看著上面的牙印樂不可支。
和阿姐那時一樣,沒多久,就有一頂青呢小轎來接我。
紅鳶前來送行。
上車前,她遞給我一個精巧的首飾盒,裡面有一堆明晃晃的珍珠耳墜:「這耳墜很適合你,就當給你潤色妝匣吧。」
待轎子停穩了,隻見眼前氣派的大門前,端端正正寫著「端王府」三個大字。
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12
再次見到顧青袖,她已經換上了一身女裝。
身邊的小丫鬟耀武揚威地讓我跪下。
「你可知眼前的這位是端王的正妃?還不速速行禮?」
我裝作萬分驚訝的模樣,顫顫巍巍地跪下行禮。
她臉上依然是熟悉的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
「嵐意不必慌張,我贖你回來,不過是想借你的肚子用一用。
「待你生下孩子,我便會許你自由。」
原來,顧青袖不久前被指給了獲封端王的大皇子。
但端王卻並不開心。
他身為長子,身份尊貴無比,更是早早就封了王爺,離宮開府。
他知道顧青袖對他的情誼,卻一直未曾回應。
因為皇子的婚配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他們的前途。
國公府在本朝雖然是極高的門第,但卻沒有什麼實權。
娶一個身份尊貴但娘家無實權的貴女做正妻,對他的前程實在沒有什麼助益。
如果真是天命如此也就罷了。
可後來他從宮人口中得知,這門親事是沛國公親自向皇上求來的。
他說數年前一次遙遙相望,便讓顧青袖一心傾慕端王,如果不能許嫁端王,她寧願餘生與青燈古佛相伴。
如今知道端王離宮開府,即將迎娶正妻,更是鬱鬱成疾。
沛國公愛女心切,於是入宮卑微請求,希望求得皇上賜婚。
哪怕嫁入王府為側妃,為侍妾都可以,隻求保住女兒的一條性命。
但國公府世代高位,嫡出女兒怎可為人側室?
沛國公這一招不過是以退為進。
就這樣,顧青袖得償夙願,風風光光地嫁給了端王為正妻。
端王怎會不知顧青袖是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平時最是跋扈,之前那副病歪歪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
因此,婚後二人感情並不和睦。
旁的不說,婚後已經近一年了。
顧青袖依然腹中空空,任憑她喝了多少補藥也沒用。
於是,她開始搜羅合適的女子,打算借腹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