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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日大雨滂沱,那秀才站在我行宮外的柳樹下,站了一天。


我撐傘走出去,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承諾:「王炎不會活。」


 


第二日他才消失不見,隻有我遞給他的那把傘,安安靜靜的放在柳樹下。


 


幾日後百花節,我看見了這位王炎。


 


花群掩映,王炎沒看見我,我聽見他和同行的公子大放厥詞:


 


「不要說一個J女,就是我S的是王公貴女,陛下看在王家的功勳上,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你們真應該聽聽當時那個J女的哭嚎,那聲音跟被S的豬一樣,掙扎的要拿瓷片自S,所以我讓人將她手腳都打斷,隻能活生生的受著,我要讓她知道,一個婊子而已,千人壓萬人騎,也敢拒絕我。」


 


「就是定國長公主又如何,還不是乖乖將我放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位定國公主傾國傾城,聽說陛下有意為她在世家公子裡挑個夫婿,要是她日後嫁給了我……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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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花群後慢慢踱步走出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若是日後我嫁給了你,你待如何?」


 


一群人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告罪。


 


我偏頭吩咐我身後的近衛:「以下犯上大不敬,掌嘴。」


 


有人問掌幾下。


 


我笑了:「掌S了再算數。」


 


王炎S後我進宮和皇兄請罪。


 


跪在鎏金地磚上的時候,我仰頭看著他,那是我們心生隔閡後我第一次忤逆他。


 


我知道他氣的不是我S了王炎,而是我忤逆了他的皇權。


 


我含著笑意輕柔的說:「皇兄,我是衛國的定國長公主,您的親妹妹,不過是失手打S了一個大臣的兒子,就是打S十個,尊卑有別,也不值得您如此動怒啊。」


 


皇兄氣的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最後他陰沉著臉問我:「阿鳶,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皇上嗎?」


 


我坦蕩赤誠的望著他:「皇上在臣妹眼裡,皇兄在阿鳶心裡。」


 


「隻是王炎不S,我鬱氣難消。」


 


皇兄看著我,最後冷冷笑了笑。


 


我想他大概就是這個時候,生了將我除之而後快的心思。


 


5


 


皇兄讓我和親犬戎是在建安五年。


 


建安三年,犬戎來犯,衛國向來重文輕武,加上犬戎來勢突然,在強悍的犬戎攻勢下節節敗退。


 


那年十月初,我去往邊塞。


 


衛國和北方蠻夷的戰事歷來已久,我幼時就喜歡研讀每一場記錄在冊的兩軍對戰,小時候還經常用棋子和皇兄一起模擬怎麼用兵。


 


我從沒敗過。


 


我主動和皇兄請辭,我那時除了想要護國,還有一點是想遠離朝堂政治漩渦中心。


 


皇兄大概也沒想到我主動要去受苦,他握著我的肩,動容說:「阿鳶,幽雲十六州,能不能守住,靠你了。」


 


用得上我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吝嗇言語上的捧S。


 


我帶著十幾名近衛兵就去了邊疆。


 


我女扮男裝,沒人知道我是定國公主,隻當我是朝廷派來的軍師。


 


我到塞外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下馬威。


 


那群將士都是群粗野漢子,我一個粉面白皮的「柔弱書生」,他們自然不放在眼裡。


 


領頭的鎮北大將軍叫齊行之,他家滿門忠烈,他少年將軍,我知道他倒不是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他長相俊美,是整個京城閨中女子的夢中良婿。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說的就是他。


 


他見我第一面就緊緊蹙起眉頭:「哪裡來的『小娘皮』,朝廷讓這樣的人指揮我行軍打仗?」


 


我笑起來,雲淡風輕的反問:「兩個月就失守兩城,退兵數十裡,齊將軍是用什麼打仗?你這張讓無數閨中女子魂牽夢縈的俊臉嗎?」


 


他一張臉青白交加,最後忿忿瞪了我一眼。


 


梁子就是這樣結下的。


 


其實齊行之除了少年意氣,謀略不足外沒別的毛病。


 


他和將士同甘共苦,知人善任,也從諫如流。


 


我對著邊防圖分析局勢,他也會板著臉聽的進去,直到我們反敗為勝,在和犬戎對戰時,贏了兩場勝仗。


 


他那時才對我稍微客氣,連帶著他手底下的人對我也客氣起來,在營帳中遇見我,都會低頭客氣稱呼一句:「玄玉先生。」


 


玄玉是我的字。


 


真正令他們心服口服的是我斬S了司庫,也是營中的「錢糧官」,是負責軍營糧草和軍餉的。


 


我來邊塞第三個月,營中的將士喝粥吃野菜。


 


克扣軍餉,中飽私囊這種事在歷朝歷代都很常見,負責軍餉的是隴西世家李家,他們在我皇兄還是皇子時就站對了隊,所以等我皇兄登基,油水最豐厚的差事自然是賞了他們。


 


李家隆恩聖眷,飛揚跋扈的齊行之也隻能忍氣吞聲。


 


齊家沒落,他得爭出軍功才能說得上話。


 


李漁來送糧草和餉銀來的那天,塞外大雪紛飛,扯棉裹絮般簌簌而落,我站在最前面,一手對著賬本,一手檢查箱子裡的東西,然後笑了。


 


我說:「數目不對。」


 


李漁也笑,趾高氣昂:「都在這了,要麼就收,要麼就什麼都沒有,你自己選。」


 


他說完定睛又看了看我,不知道想到哪裡,嬉皮笑臉起來,手要伸過來勾我的下顎,被我的近衛擋住了。


 


他不以為意,借著雪光打量我的眉眼,嘴裡不幹不淨的:「不過仔細看,你這個兔兒爺生的真好看,你陪我一晚,我就給你加一千兩銀子,要不要?」


 


齊行之大怒,拽住我的後領往後拉,將我擋在他的身後:「東西我們收了,快滾。」


 


李漁還不S心的看著我,我抽出齊行之身上的劍,不緊不慢的從齊行之身後走出來,慢條斯理的問:「克扣軍餉按律當斬,你不怕陛下知道這件事?」


 


他笑:「天高皇帝遠,再說我李家……」他臉上的笑凝固在臉上,伸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喉嚨,不可置信的望著我,然後轟然倒地。


 


一道血飆在我的臉上,我面色不改的低頭擦著手裡的劍,回頭將它還給神色震驚的齊行之。


 


這時李漁身後的李家侍衛才反應過來,紛紛抽劍,我身後的將士們也不動聲色的將手按在劍柄上。


 


兩方都謹慎小心的觀察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內亂似乎一觸即發。


 


我笑了笑,在這窒息的緊張中伸手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一頭青絲隨風而舞,我說:「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定國公主奉皇命調查軍餉貪汙案,如今證據確鑿,按律當斬,有人有意見嗎?」


 


整個塞外靜的呼吸可聞,隻有雪花簌簌而落的聲音。


 


我慢條斯理的掏出手帕一點點擦拭臉上的血跡,和李家那個領頭的侍衛輕聲說:「把你們今晚帶來的這些東西原樣帶回去,然後告訴你們家主,三天內,我要見到軍餉一分不少的放在我面前。」


 


那些人倉皇地連滾帶爬的走了。


 


我轉過身,齊行之正定定望著我的背影,神色恍惚,一副震驚不已的模樣。


 


我蹙起眉,吩咐他:「你在十六城有多少暗衛?」


 


「幫我做件事,派你的暗探在所有城池裡歌頌當今陛下賢明聖德,體恤將士,嚴查軍餉貪汙,所有邊疆戰士無一所報,為願為國捐軀,不退犬戎終不還。」


 


他半響才回過神,但很快明白我的意思,目光復雜的看了我半天,然後低下頭,說了句遵命。


 


等皇兄知道我先斬後奏,斬S李漁後,他的功德聖明早已傳遍整個十六州。


 


這個時候來問罪我,顯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他這個人,虛偽做作,最喜歡別人歌頌他,如此得民心和軍心的一件事,他即使有意想為李家出頭,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李家這件事,他隻好和我站在同一陣營,咬牙把這個啞巴虧吃了。


 


一直到建安五年初。


 


建安五年初,衛國節節大勝,捷報連連,打得犬戎不得不認輸求和。


 


對於犬戎的求和,我置若罔聞,齊行之來問過我,我裹著大氅站在城樓上極目遠眺,冷笑:「當然要一次性把他們打的連筋骨都趴下,一想起衛國就心驚膽戰,此後不敢逾越半步,世世代代的朝貢衛國。」


 


齊行之站在我身後,眉眼飛揚,眼神中是少年人意氣飛揚的銳氣,他笑起來,說:「好,我們一起打得他們像落水狗一樣,以後提起衛國就心驚膽戰。」


 


我們沒做到,那年二月,皇兄召我回宮,他答應了求和。


 


並且答應了犬戎可汗的聯姻請求,他讓我去犬戎和親。


 


5


 


我有兩個皇妹,一個妹妹已經定了驸馬,還有一個妹妹年紀尚小。


 


唯一能和親的公主隻有我。


 


讓我和親這件事無論怎麼聽起來都十分荒誕,但我皇兄偏偏就答應了。


 


當然不是他答應,朝堂上的大臣分成兩派,主和派意思連綿不休的戰爭勞財傷民,加上大旱天災,為了休養生息,止戈是良策。


 


主戰派意思衛國泱泱大國,犬戎已經是強弩之末,這個時候接受求和,是在為以後的隱患埋下禍根。


 


兩派人爭吵不休,最後還是要皇兄拿主意。


 


他下定主意那一天,來我的行宮看我。


 


我給他行禮後,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臉,問:「阿鳶,你恨不恨我?」


 


我笑起來:「陛下說什麼,為國為民盡一份力,這是臣妹的福分。」


 


蕭昱大概想不到我如此順從,但無論怎麼樣,他對我的識相都很滿意,然後他說:


 


「皇妹,沒想到你如此識大體,那明日早朝,就請你自己請辭前往塞外吧。」


 


我笑了。


 


他想趕走我,又不想落得個賣妹昏庸的名聲。


 


我想也怪不得我父皇在這三位皇子中猶豫那麼久。


 


我直視他,直到他在我目光下偏過視線,我才說:「臣妹,遵旨。」


 


大概是我要走了,皇兄沒有吝嗇對我的贊揚,整個衛國的百姓都知道他們的定國公主深明大義,不僅在塞外守護邊疆,逼得犬戎寸步難進,還為了國家休養生息,主動願意去和親。


 


歌頌我的戲折子演了一出又一出。


 


當然也有人疑惑大捷在即,為什麼要讓定國公主去蠻夷和親,關於蕭昱嫉恨我的流言從青樓瓦角在口口中隱晦的流傳。


 


隻有蕭昱不知道,他沉浸在送走我的喜悅中。


 


可能是我要走了,他也不裝了。


 


我想我將永遠記得他跟我說的這些話:


 


「皇妹,不要怪我,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從小到大,你樣樣比我強。」


 


「我知道父皇最後立我還有考量你輔政的角度。」


 


「可是越這樣,我越恨。」


 


「你看如今,你再有才又能怎麼樣?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我要你知道,我是你的君。」


 


「我要你如何你就隻能如何,你這輩子,都越不過去我知道嗎?」


 


「你要怨,就怨母後沒有將你生成男兒身。」


 


我一句話都沒說。


 


外面吵得沸反盈天,我一直待在我的行宮裡,足不出戶。


 


直到要出發和親前,行宮來了一位故人。


 


新科狀元,宋淼。


 


他就是當年那個花魁的情郎,我S了王炎後,給他換了一個戶籍,讓他參與科舉。


 


他倒也沒辜負我,做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他跪在地上,恭敬肅穆的朝我行了三個大禮。


 


我泰然處之的受了,我說:「宋淼,我有件事要交代你。」


 


他抬起頭,沉默寡言的一張臉,他說:「萬S不辭。」


 


我笑起來。


 


坐上去往犬戎的轎子的時候,我看見皇兄嘴角的笑。


 


他大概第一次對我笑的這樣愉悅和真心實意。


 


我想他大概是覺得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看見我了,在臨行前倒生出一點依依不舍來,囑託我:「阿鳶,萬事小心。」


 


他也知道讓我小心,我和犬戎打了兩年的戰,此次去犬戎,不被生扒活吞,離被折磨也不遠。


 


我笑,在上轎前回頭望了這偌大的皇宮一眼,夕陽西下,最後的一抹餘輝斜射在金色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


 


我收回目光,含笑看著眼前的蕭昱,他不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不是我想,是我一定會回來。


 


送親的隊伍在大野澤被軍隊攔了下來,齊行之帶著嚴陣以待的將士攔在我去犬戎的路上。


 


我撩開轎簾下來的時候,他帶兵一動不動的站在冬雪裡。


 


我在塞外兩年,我們一開始針鋒相對,到後面成為生S與共的戰友。


 


我們一起在寒冬的天裡吃過凍的僵硬的饅頭,一起在篝火的火光中痛飲過烈酒。


 


我從犬戎的包圍裡救過他,他也在S人堆裡扒出過我,歲月將他沉澱出S伐果斷的堅毅,此刻他面無表情的橫槍立在我面前,他身後的將士也是一臉肅S。


 


目光流轉,一句「你瘋了」被我噎進嗓子裡,我頓了頓,笑起來:「你是來送我?」


 


他看著我,面無表情的問:「你想去嗎?」


 


他一直在等我的回答,我相信如果我嘴裡說出一個不字,他會立馬將我攔下,然後揮兵犬戎,再進京向我皇兄告罪。


 


我看著他:「我會回來的。」


 


他定定的看著我,常年的配合作戰讓我們默契,我想他一定能明白我的用意。


 


我會回來的,隻是現在時機不對,我也不會讓跟我一起出生入S、並肩作戰的兄弟們背上叛國的汙名。


 


我需要齊行之幫我做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