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每每見了我,必會垂淚。
我隻得安慰道:「別哭了,這樣的日子馬上就會過去了。」
這一次王爺外出公幹了三個月。
瑞姨娘為了討好王妃,克扣府中下人伙食,而王妃的衣裳首飾卻成箱成箱地抬進洛水院。
底下人已經開始饅頭就菜了,就連那些姨娘也不例外,伙食從四菜一湯變成了一菜一湯。
府內怨聲載道,不少人反抗,皆被瑞姨娘賞了板子。
王爺回來時,第一時間去了王妃院子,隻見王妃穿著新款的流仙裙對鏡自賞。
見了王爺,她像蝴蝶一樣撲進了王爺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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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自是好好地親昵一番,等他第二日精神抖擻地出府時,才發現府上的奴僕皆面色憔悴,精神萎靡。
他有心調侃:「怎的一個個都跟沒吃飽飯似的。」
趕車的馬夫笑了笑,並不多言。
李明胤此次立了功,被皇上厚賞,下了朝得了不少朝臣的恭維,他一一敷衍,隻為了能早些回家和嬌妻分享這個好消息。
這邊的王爺春風得意,馬車外的僕從蔫了吧唧。
突然一老叟撲通一聲跪倒在馬車外,此時老叟淚眼婆娑:「王爺可憐可憐奴才吧,奴才家中老婦病重,求您把老奴這兩個月的月錢結給奴才。」
熟悉的聲音讓他不禁掀開簾子,細看之下才發現竟是府中跟了他許久的老僕。
他又驚又怒:「何伯起來說話。」
幾句話下來,他才知道,這老叟被以年老體弱,無法侍奉主君的緣由趕出王府,並且府中還拖欠了他兩個月的工錢。
他第一反應是荒謬,堂堂王府,怎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王府堂前,他不怒自威:「去,把薛姨娘給我叫過來。」
管家欲言又止,半晌才說:「王爺,如今府上是瑞姨娘當家。」
李明胤撫額,自家這個王妃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去把瑞姨娘叫來,還有王妃!」
聽到消息時我正在吃早膳,現在身上沒有庶務,又被人拘著,人也懶散了下來。
若若笑:「王妃這次怕是要吃點苦頭!」
我還未回話,門突然被人打開,平時守著院門,叫囂得厲害的老婆子們一水地跪在門外。
個個誠惶誠恐:「姨娘,之前奴才們也是逼不得已,對姨娘多有冒犯了。」
我倒是沒接她的話茬,放下手中的筷子問:「外面怎麼了?」
「王爺正在前廳發落瑞姨娘呢,命我們先來把姨娘您接出來。」
我挑了挑眉:「知道了,若若,更衣」
我到的時候正碰上王妃,我上前行禮,她攪著帕子冷笑:「你也別得意,隻要我還是王妃,就容不得你放肆!」
我還是挺驚訝的,畢竟王妃還是第一個願意放下身段和一群小妾鬥的正室。
我含笑看著她:「娘娘,日頭大,仔細曬著。」
她嫌棄地橫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進去的時候,王爺正在前廳查賬,以前這些活是輪不上他來幹的,奈何王妃給他捅了個大婁子。
王爺放下賬本,打量了我許久,隨後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客氣地說這些天委屈我了。
我含笑不答,當然這並不影響他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薛姨娘,今後這管家權柄依舊交予你手中,王妃自幼在家裡嬌養慣了,並無壞心,你不要太與她計較。」
若是以前我本不想多說什麼,我們這些妾室如水上浮萍,上位者喜之則憐,不喜則棄。
若是正室不大方的,自有搓磨人的法子。
「王妃雖無壞心,但是其隨隨便便擺個臉色,自有底下人為難我們。我們下面這些姐妹,體面的可能餓上幾頓,不體面的可能還要被當庭辱罵。妾知曉王爺愛重王妃,王妃雖有您護著,也有委屈要受,我們底下這些人無人護著,也無權無勢,全都仰仗王爺王妃,還請王爺王妃憐惜則個。」
王爺似乎沒想到,一向溫順不起眼的我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許久,才說:「是本王的不是。」
上位者的憐憫珍貴而縹緲。
我對著王爺跪了下去:「是妾僭越了!」
他趕忙把我扶了起來:「薛姨娘這是哪裡的話,起來吧,本王並不怪你。」
權力是個好東西,有了權力,誰也不能隨意踐踏我。
以前我若是說這些,縱使王爺不說什麼,身邊的嬤嬤都要過來掌嘴了。
如今,他隻會看在我能給他善後的份上,妥協一二。
我掌權的第一天,處置了府內一些刁奴,得虧了瑞姨娘一頓操作,底下人才知曉了我的好,掌權之後竟也乖順許多。
我看著她們乖順的嘴臉,在心裡滿意地笑了笑,沒有瑞姨娘,我也沒法這麼順手地處置了這些個刁奴。
4
後院逐步走向穩定,我坐在院子裡嗑瓜子,最近這日子,太平靜了。
王爺歸府了這麼久,也沒有一件能讓他開心的喜事,這怎麼行呢?
我看向若若,含笑道:「去,把婉姨娘叫過來。」
第二天,就得了喜訊,婉姨娘被府醫診出有孕了。
這對成婚四年還沒有一個孩子的王爺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前兩年礙於王妃沒有身孕,旁的人也都賜了避子湯,後兩年王妃依舊沒有動靜,王爺賜湯的心已經不如往年那般堅定了。
畢竟太醫每每診脈都說王妃沒啥大問題,其他皇子每每見了他,都要拿這事調侃他,他也有點擔心,有問題的會不會是自己。
現在婉姨娘懷孕了,起碼替他證明,他自己是沒問題的。
總之,這件事情王爺很高興,甚至第一時間通知了皇上和貴妃老娘。
皇宮裡的貴妃娘娘也很高興,這是她的第一個皇孫,為了表示重視,她賞下了好些禮物。
唯一不高興的應該就是王妃了吧,聽說知道消息的那晚,整個院子燈火通明,偶爾還能傳出丫鬟們的啜泣聲。
想來是王妃又在責罰院裡的奴僕了。
這事沒多久,王妃的母親相國夫人突然上門了,還帶著幾個強勢的老嬤嬤,說是太久沒見女兒,甚是有些想念了。
我到的時候,王爺王妃正在客廳陪著。
幾個嬤嬤把我攔在外面,嘴裡譏笑:「且慢,若是見我家老太太,還得我們去回稟了才是!」
若若有些生氣:「這裡可是王府,哪裡有見客還需要回稟的道理!」
我攔下來若若,和氣地笑了笑:「那就勞煩嬤嬤!」
那嬤嬤冷哼一聲,就往前廳去了。
也不知道她們湊在老太太跟前嘀咕了什麼,我遠遠地便聽老太太譏笑道:「一個小小的姨娘想湊什麼熱鬧?打發了吧,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前湊。」
王妃挽著老太太的手,冷笑:「娘,那不一樣,那可是王府的管家呢。」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一臉慈愛:「你呀,都怪娘把你嬌慣的,竟是還需要別人替你管家!王爺,這次我既然來了,自是要好好教導我家姑娘的,這樣吧,這管家之權,還是暫且先交回來吧,等我家姑娘實在學不會了,再交出去也不遲。」
管家本就是主母的權利,王爺雖是不悅,但自是不能說什麼。
老太太臨到四十才生下這麼個女嬌娘,在府裡時便萬般寵愛,一切隻管順著女兒的心意來,如今得知自己女兒受了委屈,也顧不上會不會得罪貴妃和王爺,便迫不及待地來王府給姑娘撐腰來了。
早間便聽聞這位是個拎不清的,如今發現傳聞倒是一點也沒有錯。
婉姨娘坐在院子裡哀怨地看著我:「姨娘,我們該怎麼辦?」
「委屈妹妹了,隻是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
婉姨娘苦笑:「這孩子,一開始我便知道是留不住的!」
我摸了摸她的手,不知如何寬慰。
王妃的性子其實大家都清楚,她怎麼會容忍妾先誕下王府長子。
王夫人來的第二天,便借口旁的院子住不慣,王妃身邊的奶婆子便說婉姨娘的院子最合適不過,冷暖適宜。隨後她又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婉姨娘懷著身孕呢,怕是不會給夫人挪院子的。」
奈何奶婆子不過提了一嘴,王妃卻把這事放心裡去了。
「不過是一個賤妾有孕而已,若以後個個都像她這般拿喬,我這主母都要去遷就不成?」
奶婆子眼珠子一轉:「那就說婉姨娘懷孕,府中人多眼雜,怕衝撞了,要不就以養胎為由,把婉姨娘支去怡芳園,那裡又大又清靜,說出去也不算是虧待了她。」
「就這麼辦吧。」王妃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婉姨娘在王爺面前哭了一通,王爺賞了她一些珠寶,隻說僻靜些的院子確實適合養胎一些。
事後,婉姨娘對我笑:「王爺素來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心裡,若是真鬧起來,大抵還會覺得我不識好歹,恃寵而驕了。」
怡芳園有些偏僻,晚間時常可以聽到隱隱約約的哭泣聲。
落水院的那位怕是想通過這個法子嚇唬婉姨娘,可是她不知道,婉姨娘這從不怕鬼,在她眼裡,人才是最可怕的。
雖然如此,婉姨娘還是裝出一副驚魂不定的樣子往落水院跑了幾回,皆被奶婆子擋了回去,隻說叫她別疑神疑鬼,隻有心裡有鬼的人,才會害怕這些。
婉姨娘隻得哭哭啼啼地回了院子,如此幾回,這事鬧得王府上下皆知。
王老夫人在王府住了五天便走了,同她一道來的四個老媽子則被留了下來。
得了消息若若興奮地衝進院子:「那王夫人總算走了!」
我正在調香,聞言笑了一下:「這老太太也是愛女心切,做出這等得罪貴妃王爺的事來。」
她來了這幾天又能如何呢?自己家的女兒小時候不好好教,難道靠這幾天就可以改變什麼嗎?
若若:「王夫人留下了幾個得力的老婦,今後有他們替王妃管家,姨娘,那我們今後可怎麼辦呀。」
我嘆氣:「自然是讓他們鷸蚌相爭了。」
不說別人,就說王妃那奶婆子,怎麼會允許別人在王妃面前比自己還得臉呢。
既然主母無德,那就廢了主母。
5
又過了兩月。
婉姨娘肚子大了起來,走起路來也笨拙了些,我勸她多走走。
她隻慘白著臉苦笑:「姐姐總是教導我心要狠些,我看你還不如我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王妃不值當你如此,裝裝就行了。」
王爺偶爾得空去看看,隻覺得她起色越來越差,賞下了不少藥材,明面上卻沒說什麼。
大家心裡都門清著,縱使婉姨娘有身孕,在王爺心裡,依舊不如王妃重要。
李明胤這邊也有許多煩惱,今天的早膳又有蟹黃餃子,其實他一點也不愛吃,薛氏管家的時候就不會出現這道菜。
王妃管家的日子,雖然沒有薛式妥帖,但好歹沒有出大差子,他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之每回隻要提及婉姨娘,王妃就鬧脾氣,他現在也不敢提了,隻得自己暗中接濟一些。
那日他剛下朝,看見府上奶婆子慌慌張張往外走,他直覺不對,連忙叫住:「幹什麼去!」
那婆子慌了神,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這才看清,是王妃身邊的人。
「回王爺的話,婉姨娘動了些胎氣,王妃命我去府外請郎中來。」
「府中不是有府醫嗎?」
「府醫……昨日告假回家了。」
「告假?難道四位同時告假?」李明胤隻覺得離譜。
那婆子顧左右而言他,李明胤也沒耐心和她耗,轉頭去了婉姨娘的院子,院子偏僻,他費了不少腳程。
他終於有些後悔把人安排在這麼偏僻的院子裡了。
他趕到門口的時候,便聽見裡面悽厲的尖叫聲。
他趕忙往院裡跑去,卻被王妃院子裡的婆子攔下:「王爺,您不可以進去,這姨娘胎位不穩,怕是……」
李明胤一腳把她踹開,當他看到滿身是血的滿姨娘的時候,眼睛著實被刺痛了一下。
「去,傳太醫!!!」
「王爺,這怎麼使得,區區一個姨娘,怎麼有資格傳太醫了。」其他婆子跪在他身前攔著他。
「都給我滾開!」
我趕到院子裡的時候,就聽那婆子「啊」的一聲慘叫,倒在一邊。
王爺捏著她的下巴冷笑:「她肚子裡的是本王的孩子,誰給你們的膽子這樣對她?」
礙於王爺在場,我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隻得繞到床前去。
我瞧著她臉色慘白,雙眼緊閉,不由驚呼:
「婉妹妹,婉妹妹,好像暈過去了。」
一刻鍾後,太醫姍姍來遲,看了看滿床的血搖了搖頭,趕緊上前把脈。
大家都知道孩子沒了,唯一所求的不過是把婉姨娘救回來。
許久太醫才說:「王爺,最壞的結果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李明胤閉了閉雙眼:「辛苦太醫了。」
王爺到落水院的時候,王妃還在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