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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皇後娘娘容稟,古有甘羅十二歲出使,荀灌十三歲突圍救父,臣女愚鈍,不敢以古之聖賢自比,不過為求自保,使出了些後宅中不入流的手段。」


 


皇後看著我,忽然微笑起來,剪下最細的一根枝條把玩:


「罷了,哪有什麼入流不入流,隻要達成目的,有用便是。


 


「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少有志向,卻也不可隻知高談闊論而百無一用。」


 


宮女端了花盆進來,皇後將枝條插進去:


 


「懷玉且將這一枝拿回去養著,能否長成,本宮拭目以待。」


 


我叩首謝恩。


 


出門時險些絆了一跤,才覺察到雙腿都軟了。


 


我是在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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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皇後絕不是那種知道了丈夫要S自己,便心灰意冷不問世事,最終用自己的悽美S亡,來讓丈夫追悔莫及的妻子。


 


前世我就聽說過皇後的許多傳聞。


 


她也曾是縱馬山川,快意恩仇的女子,也曾與聖上恩愛相依。


 


隻是坐上高位後,曾經的相守都成了不願回憶的過往,曾經的輔佐都成了日後可能「妨礙江山社稷」的證明。


 


即便如此,前世的皇後也不曾放棄過。


 


人人都以為正陽宮中鞠養名門貴女,是皇後想用女孩們的婚事籠絡皇子朝臣。


 


我卻知道,前世皇後娘娘病重時還在籌謀,推舉女孩們做了內宮女官。


 


她想指引女孩們走向一條不同的道路,可惜因為皇後過早去世,還未鋪成的道路轟然倒塌。


 


那些曾被她悉心教養的女孩們,終究隕落在血雨腥風的宮廷裡。


 


今生皇後有了防備,我也不曾被嫡母斬斷前進的道路。


 


我必須賭這一把。


 


皇後從前以為我向她示好,是想借力打壓嫡母。


 


我是恨嫡母笑裡藏刀,恨弟弟前世恩將仇報,可是我能在後宅對付他們,唯獨難以傷到我最恨的那個人。


 


我的生身之父,靖武侯葉誠。


 


明明是他少年浪蕩,B養外室生下了我,他搖身一變成了回頭浪子,便將過錯都推給生母和我。


 


生母出身卑賤,生性不安分,使盡解數勾引了他,還做手腳生下了我。


 


可笑,難道武藝過人的他,當年是被我生母捆在床上強行成事的?


 


我跟他流著一半同樣的血,他卻厭棄我如腳下泥。


 


他自己幼時也受過後宅中的磋磨,前世他明知道嫡母幾次算計我,卻還是為了他的面子和名聲,為了向他的愛妻表忠心,寧願把我嫁給許嬤嬤的孫兒。


 


我恨他猶勝過被關在後宅、隻能與女子纏鬥的嫡母。


 


葉誠有從龍之功,向來為聖上倚重,要扳倒他絕非易事。


 


我必須要走到上位者身邊,隻有在更廣闊的天地,才有我想要的機遇。


 


11


 


我入正陽宮那天,是延平三年十月二十四日。


 


三日之後,一頂花轎從側門抬進了靖武侯府。


 


皇後娘娘為賀錦心賜了大筆嫁妝,還尋了位八品京官做她義父。


 


賀姨娘果然沒有辜負皇後娘娘的期望。


 


起初父親對她沒有好臉色,她卸去釵環,整日如丫頭般在嫡母身邊伺候。


 


不過十來日,便有流言傳出,說嫡母苛待妾室,連皇後娘娘御賜的貴妾都不放在眼裡,把人家當成奴婢,真是打了皇後娘娘的臉。


 


賀姨娘雷厲風行整肅了下人,素衣卻簪跪在嫡母院外請罪。


 


嫡母幾回叫人去請,她都堅持跪著,最後嫡母親自出面,才將她勸了回去。


 


賀姨娘不再去伺候嫡母,轉而在自己院裡做起了針線。


 


父親、嫡母和弟弟都有份。


 


加上她手頭大方,即便父親從不在她房中過夜,她的日子也過得不錯。


 


直到幾個月後,弟弟和丫頭玩捉迷藏時,滑進了池塘裡。


 


泡了不知多久,才被覺察出不對的丫頭尋著人。


 


池塘不深,可是初春的池水寒冷徹骨,弟弟當晚就發起高熱。


 


嫡母抱著他哭得天崩地裂,多次叫人去查。


 


誰料到查來查去竟查到了賀姨娘頭上。


 


新踩過的泥地上掉了枚耳墜,正是她的東西。


 


嫡母恨不得撲上去咬掉她一塊肉。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賀姨娘,你恨我就衝我來,為什麼要害我的兒子?」


 


賀姨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豎起三指:


 


「黃天在上,我若害了世子,便叫我生不出孩兒,不得好S!」


 


她先發過毒誓,方才仔細看了看那枚耳墜。


 


「夫人,這耳墜曾是妾的,可十日前妾已賞給了院裡的丫頭秋萍,屋裡服侍的人皆可作證!」


 


嫡母立刻使人去找秋萍,卻得知她要為家人上墳,剛剛向管事告了假。


 


聽完回話,嫡母當場摔了茶碗。


 


「給我查,追出府去也得查!」


 


天羅地網之下,秋萍很快被捉了回來。


 


嫡母面前,她突然尖聲大笑了起來。


 


「夫人,現在你的兒子重病垂危,你可知道什麼叫心如刀絞了?


 


「就因為你和你兒子遇刺,侯爺就將那日跟著你的護衛都關進了刑房,日日受酷刑折磨,連全屍也沒能留下!


 


「我與十二哥,原本明年就要成婚,都是你害S了他!」


 


嫡母震驚得忘了生氣:


 


「身為護衛,不肯忠心護主,主家罰他還罰錯了不成!」


 


秋萍冷笑道:


 


「護衛也是人,肯為你盡忠的,去年都S在府上那場大火裡了,你還要克扣人家的撫恤銀子!S人不知道你涼薄,可是活人知道!」


 


嫡母氣得捂住了胸口:


 


「你,你竟敢因為幾十兩銀子謀害世子,謀害一個無辜的孩兒!」


 


「無辜?他投胎做了你的兒子,用著你克扣下人省下的銀兩,有何無辜?


 


「護衛的一條性命才值二十兩銀子,你兒子買一方砚臺都不隻這個錢!」


 


秋萍說著,狠狠瞪了嫡母一眼:


 


「我若動得了你,還用把自己賣身進來,費盡心機找你兒子報仇?」


 


賀姨娘入府前,嫡母吩咐人新採買了幾個丫頭。


 


因不是伺候父親嫡母的,負責管教丫頭的許嬤嬤也不曾像之前那樣刨根問底。


 


沒想到讓這個秋萍混了進來。


 


縱使父親將她關進刑房,折磨得S去活來,也已經於事無補。


 


弟弟高熱數日不退,終於養好病後,人卻變呆了許多,竟是把腦子燒壞了。


 


嫡母幾乎要哭S過去。


 


她再也不敢在父親面前提出要接我回府的事了。


 


生怕我也跟秋萍一樣懷恨在心,暗中報復在她兒子身上。


 


經此一事,許嬤嬤也無顏在府中繼續「做客」,自請回鄉照顧孫兒去了。


 


12


 


靖武侯府一團亂麻之時,我繼續在正陽宮學習策論武藝。


 


這半年裡,皇後將宮中內線清除大半,僅留下幾個用來傳遞假消息。


 


我也憑借前世的記憶,寫了幾個與父親私下來往的朝臣,呈給皇後娘娘。


 


她如今已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圖。


 


「這裡有些人連本宮都難以想到,懷玉是如何知曉的?」


 


皇後翻著名冊,不時驚訝挑眉。


 


我早想好了說辭:


 


「皇後娘娘寬厚待下,而父親向來嚴苛,僕役也是人,父親給不了他們的,臣女給,他們自然暗中偏向臣女了。」


 


「靖武侯夫婦倒真是天生一對。」


 


皇後微露諷意,頓了頓又問:


 


「你弟弟落水之事,可有你的手筆?」


 


我失笑:「皇後娘娘太高看臣女了。」


 


我是真不知道這事。


 


但凡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嫡母總是寬宏大量的。


 


前世她隻以失職之罪,罰了當天值守的護衛們幾十板子,並未鬧出人命,也就沒有後來這一樁。


 


說到底,若嫡母不曾克扣撫恤銀子,獵場上那些護衛也未必會失職。


 


若父親不曾為泄私憤折磨S那些護衛,也不會害了他們的好兒子。


 


一報還一報。


 


人人都這樣說。


 


父親聞知,勃然大怒,將全府下人叫來訓話。


 


「為人臣子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爾等身為僕役護衛,侍奉主子、替主子拼命乃是本分!


 


「不敢與本侯較量,便在背後暗害世子,此等小人行徑,怎配為人?」


 


他越說越怒,佩劍出鞘,庭前一棵細細的橘子樹轟然倒地。


 


下人們齊刷刷跪了一地,連聲高呼「侯爺息怒」。


 


父親扔了劍,仍不覺解恨,又厲聲吩咐道:


 


「敢有在背後嚼舌根,讓夫人傷心的,一律杖責二十,革一年月錢!」


 


嫡母聞知,感動得梨花帶雨:


 


「能嫁得侯爺這樣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蕙兒此生無憾!」


 


因這份感動,即便已被太醫警告三年內不宜再有子息,嫡母還是強撐著身體在第二年懷上了身孕。


 


盼來盼去,終於在延平六年初春生下一個女兒。


 


此時,我已來不及去想她和父親會怎樣大失所望。


 


就在妹妹出生次日,會試結果揭曉。


 


高中會元的是一位徽州學子,許嬤嬤的孫兒,許志方。


 


13


 


延平六年,我十五歲。


 


前世,許志方兩次落榜,中進士是在六年後。


 


而且僅排在一百多名,遠不是會元。


 


自重生以來,我依靠前世記憶逃過了許多磨難,遇到的變數也大多有利於我,時間長了,不免生出幾分自矜。


 


然而這件事就像一盆冷水潑在我頭上。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有兩種可能,一則與父親交好的幾位言官都被剪除,他等不及要扶持新人。


 


第二種則是我不願想到的。


 


許志方與我一樣,帶著前世的記憶回來了。


 


妹妹滿月不久,嫡母久違地向皇後遞了牌子求見。


 


她來是為我和許志方說親。


 


「懷玉鞠養在娘娘宮中,照理說婚事本來輪不到臣婦插嘴。」


 


嫡母滿臉賠笑,屁股往前挪了挪。


 


「隻是這許家哥兒非但文採斐然,更同懷玉青梅竹馬。雖說長大後分開了,但他心裡一直念著懷玉,此番高中進士,便央求侯爺和臣婦來為他提親。


 


「臣婦不敢僭越,實在是憐惜他一片真情,才厚顏求見娘娘。」


 


皇後娘娘不置可否:


 


「男婚女嫁,自然要問問孩子們的意見。」


 


我從屏風後走出,向皇後和嫡母行禮問安。


 


嫡母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娘娘,自來兒女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


 


皇後不耐地一抬手:


 


「那夫人方才說許公子對懷玉一往情深,求你們夫妻前來說親又作何解?


 


「難道就隻聽許公子一面之詞,問不得懷玉的意見?」


 


在嫡母眼裡,女兒家就應該做八寶格上端莊華美的花瓶,等著父母像掌櫃一樣引男人來挑選。


 


而我不過是想把選擇的權利握在自己手中。


 


迎著嫡母暗含警告的目光,我斂衽著跪在皇後面前。


 


「娘娘容稟,臣女的生母曾在許嬤嬤家中住過六年,臣女也生在她家,因而幼年時的確與這位許公子相識。」


 


「許嬤嬤?」皇後挑起眉。


 


「哪有將女兒嫁給下人孫子的?靖武侯夫人,本宮瞧你是糊塗了。」


 


嫡母連忙跪下:


 


「娘娘,這許嬤嬤雖做過侯爺的乳母,可她從來不曾賣身,是良籍。


 


「況且她對侯爺有恩,當年侯爺被奸人離間,遭老侯爺逐出侯府時,多虧了許嬤嬤寬慰,才有侯爺今日。」


 


前世嫡母沒少拿這套說辭四處宣揚,以示她為我找了個好人家。


 


皇後娘娘嘆了口氣:


 


「這可是不巧了。今年春搜時,本宮侄兒的馬受了驚,若非懷玉仗義出手,險些摔壞了他。嫂嫂與本宮提了兩次,想討懷玉做媳婦。」


 


我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