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迫不及待撩開車簾,兩人雙雙瞪我,等顧己幸下來之後,兩人又喜笑顏開。
我:「……」說好的文人風骨呢?
11
這頓飯吃得挺愉快,主要是我爹娘愉快,顧己幸本來就是一張冰塊兒臉,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啃大肘子。
娘瞪我一眼,就朝顧己幸幹笑兩聲,見我沒反應,她再我瞪一眼,再朝顧己幸幹笑兩聲。
見我實在不上道,她放棄了給我打眼色,對顧己幸說道:「姑爺,我家小雪就是被我們老兩口給慣壞了,野得很,如今你們結為夫妻,小打小鬧都是常情,你、多擔待些,啊?」
顧己幸點頭:「應該的。」
爹喝了兩杯醉意上頭,嘿嘿笑著要和顧己幸碰杯:「姑爺啊~你們可得好好的喲~爭取早點讓我抱上大胖孫子,嘿嘿嘿~」
娘聽了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我聽這話,瞬間嘴裡的肘子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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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己幸沒點頭,二老笑著笑著龇著的大牙就收了回去。
飯桌上的氣氛有點僵,光看他倆那表情,我都跟著尷尬。
我把話頭攬過來:「這事兒以後再說,現在生子影響我事業。」
顧己幸這才點頭開口:「都聽她的。」
這時沒眼力見兒的陸林施施然地走了進來,我剛松的那口氣又吸回去了。
陸林招呼人給他搬了個凳子,在我對面坐下,拿筷子的動作也是一氣呵成。
吃完還不忘奉承:「哇,這肘子一看就是伯母做的,軟爛香糯,我就好這一口!」
我娘看他像看自己的好大兒:「哎喲,愛吃你就常來啊。」
我爹也笑呵呵地介紹:「這是陸珣的兒子陸林,我們兩家有些交情,他和小雪從小一塊兒長大,算是我半個兒子……沒規矩的臭小子,見了你妹妹的夫婿也不知道打招呼。」
陸林假笑著拱手:「顧將軍也在啊,失敬失敬。」
雖然顧己幸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我就是有一種直覺,他不高興了。
為了防止陸林再嘴賤,我隨手撈了個肘子懟進了他的嘴裡:「愛吃就多吃。」
懟完才發現那是我碗裡咬過的。
我尷尬地伸手想把肘子拿回來,誰想到陸林一個閃身,邊吃著肘子邊笑道:「進了我嘴裡就是我的了,還能有讓你拿回去的道理?」
瞅他那嘚瑟樣兒我就來氣。
「那是我的肘子!」
話剛說完,我的嘴邊也被懟了一個,我愣愣地轉頭,發現是顧己幸。
他舉著肘子,言簡意赅:「你的,吃吧。」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我猶豫著張嘴,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謝、謝謝?」
爹娘笑開了花,打趣著說什麼「新婚蜜裡調油」「小兩口恩愛有加」。
陸林嘴角微抽,吃肘子那動作好像要吃人。
12
回府的馬車上,我問顧己幸:「你胳膊酸嗎?」
畢竟他舉著肘子直到我吃完,中間誰勸他都不聽,差點給我吃積食。
「無事。」他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無事。
不過我感覺他好像比之前開心了點。
開心就好,我松了口氣……又趕緊吸了回來。
我真是走火入魔了,他開心,我就不開心了,隻有他不開心,我開心才對啊!
但是話又說回來,顧己幸也是十六歲上戰場,他打的勝仗多,受過的傷更多,故意找他不痛快,我自己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
「你生氣嗎?」
顧己幸總愛冷不丁地問一些讓我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我看著他:「好端端的,我為什麼會生氣?」
他又又又不說話了。
我小小聲嘟囔著:「就這悶葫蘆一樣,我可算知道為什麼那麼多閨閣女子對你隻有遠觀了。」
湊近了根本沒法多待一刻鍾。
顧己幸沒什麼變化,估計是沒聽見。
13
新婚第四日,我終於可以回我的翰林院了。
顧己幸一大早就在門口等著,冷臉羅剎般往那兒一站,我還以為他要把我鎖屋裡呢。
幸好他隻是一言不發地領我去用膳,在我準備出門的時候,他說:「等你回來。」
語氣一點也不軟,冷冰冰、硬邦邦。
可不知為何,我心一突,胡亂答應了句:「哦,好,那我走了,要遲了。」
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14
到了翰林院,同僚們紛紛恭喜我覓得良緣,還有幾個想把自己女兒嫁給顧己幸的老頭子,看我的時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依我看,小尹也做不了多久就該辭官了吧,她底下的李德正我覺得就挺不錯,這位置本就該是他的。」
說這話的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在他手底下幹了多長時間,他就難為了我多長時間,看我的眼神永遠寫著四個大字「倒反天罡」。
我爹官職比他高,加之我有真才實幹,他隻敢拐著彎斥責我,現在倒是連裝都不裝了。
既然他都要在我頭上拉屎了,那我的屎也必須喂進他的嘴裡。
「本就該是?」我盯著他,目光如炬道,「劉大人您給解釋一下,我朝官職哪一個是本就該是某個人的?」
說多錯多,劉廣義不敢吭聲。
他做官的時間比我長多了,自然也知道文官咬文嚼字的厲害,這次他得有多得意忘形才能被我抓住話柄。
那李德正又不是他親兒子,就因為是個男子,即便處處不如我,也能輕易得到青睞。
所以我才不想成親啊,一個兩個都盼著我回家帶孩子。
我咬牙切齒地坐下,越想越氣,決定今晚就跟顧己幸攤牌!
15
傍晚回到將軍府,顧己幸還沒回來,我抱著大黃坐在院子裡,看著天邊發呆。
我出生那年,正是父親被調回京城的時候,所以我從小在京城長大,父親母親說的當年外派吃的苦頭我一口也沒吃上。
直到六歲之前,我還是個頑劣驕縱的官家小姐。
六歲的時候,母親帶我去參加宴會,我在宴會上看中了於家三小姐的簪子,哭著吵著要。
那三小姐和我差不多大,被我這麼一鬧,變得緊張又膽怯,她的母親伸手從她頭上拔下了簪子,笑著遞給母親,母親尷尬地推拒。
我正高興於自己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轉頭卻看見她哭了,她哭得很安靜,我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這時另一個小少年出現了,他從那夫人手中拿著簪子還給了於三小姐。
於小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英雄,他點點頭,轉而衝著我說:「想要的東西,不該這樣去得到。」
從來被寵著的小孩兒第一次被人下了面子,我虛張聲勢地喊道:「你等著,我以後肯定會比你厲害,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是會得到!」
「哦,是嗎。」他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周圍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我面紅耳赤,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回家後我才知道,於三小姐的母親早逝,續弦夫人對她十分不好,那簪子是她母親的遺物。
我買了禮物去找她道歉,我們也因此事結為金蘭,一同科考,一同做官。
她說要去看看那些離我們很遠的可憐人,想辦法去幫助他們,所以一年前就離京了。
「也不知阿蘭在外過得好不好……」
說起來當年那個少年是我立誓要做官的契機,隻不過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樣貌和名字了。
男人在我的腦海裡總是很難留下印象啊。
我歪著嘴笑得得意,我簡直是天生做官的料啊~
收回視線,顧己幸已經站在院門口了。
大黃從我懷裡掙脫,十分狗腿地跑過去迎接他。
顧己幸抱起大黃,握住它的嘴筒子,走到我面前,認真地說:「我回來了。」
「回來就,就回來啊。」幹嘛特意過來說一聲。
弄得人心裡頭怪怪的。
16
晚飯過後,我去書房找顧己幸,為了不讓自己泄氣,我開口直言:
「我想和離。」
話出口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顧己幸都沒反應。
我趕緊解釋道:「絕不是將軍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十五年前,文裕娘子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揭露了她的丈夫,用她的文章考中狀元,用她的詩歌博得青睞,也由此牽連出了本朝最大的舞弊案。」
「當時的太子,也就是今上,借助這件事提出了女子科考,我很幸運,趕上了這次機遇。」
「可大多數人的觀念依舊難以改變,對於女子來說,相夫教子才是正途,什麼當官經商都是歪門邪道,是我們太不本分,有失女子德行。」
「我從未這樣想過。」顧己幸沉聲說道。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是這樣嗎……」
但我又想不明白了:「這樣的話,將軍為何要請旨賜婚呢?我還以為是報復我和父親呢,畢竟父親他也沒少參你。」
他微微皺眉:「尹大人職責所在,我為何要報復他,還有你。」
我更不理解了:「那你到底是為什麼?總不能是因為喜歡我吧!」
顧己幸「嗯」了一聲。
我大吃一驚。
他低頭,難得有些無措:「為我一己私欲,抱歉。」
「道歉總覺得怪怪的,那什麼,你不用道歉,咱們和離就行。」
顧己幸直直地看著我,沉默半晌,才開口道:「半年,半年之後,我同你和離。」
確實,剛成親就和離對我們沒好處,而且皇上那邊還要有個借口。
「好,那就半年!」
17
休沐時,我約了陸林喝酒,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他思索了片刻,提出疑問:「你說,這會不會是他的緩兵之計?」
「此話怎講?」
他故意陰惻惻地說:「半年的時間,足夠讓你懷上孩子,到那時你可就哪兒都去不了了。」
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正常點兒,而且你想多了,顧己幸不是這種人,他除了不善言辭之外,是個很好的男子,其實我配他還挺委屈他的。」
從成親到現在已經半月有餘,我在顧府過得說是神仙日子也不為過。
顧己幸給我布置了一間書房,隻要我在書房,他從不打擾,一日三餐陪我吃飯,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反倒是我隨口說一句什麼,他都會想辦法做到。除了新婚之夜那一吻之後,我們再沒有更親密的接觸。最讓我驚訝的是,他吩咐府中所有人,不稱呼我為夫人,而是叫我小尹大人。
我甚至要懷疑我上輩子救了他,他這輩子是來報恩的了。
而且相處時間長一點,就會發現他不同的心情下其實細微的表情是不同的,偶爾捕捉到的時候就會覺得很有趣。
「說話就說話,你為什麼突然笑得這麼猥瑣?」陸林搓著手臂惡寒。
我斜了他一眼:「像我這種花兒一般的女子,就算笑著流口水都不猥瑣。」
他抿著唇:「重點是猥瑣嗎?我是在問你提到顧己幸為什麼要笑!」
「哎?」
剛才,我笑了嗎?
18
陸林抽風了,非要我給他一個解釋,並且這個解釋他得接受,不然就S纏著不讓我回家。
就在他拽我袖子,我薅他發髻的時候,顧己幸到了。
他身後的侍從凌一解釋道:「將軍看小尹大人一直未歸,十分擔心才找過來的。」
我趕緊和陸林分開,解釋道:「我倆就是打鬧,絕無曖昧之意!」
陸林理了理亂掉的頭發,氣哼哼地說:「和他有什麼好解釋的。」
還十分欠揍地補了一句:「清者自清~」
看得我手又痒痒了。
顧己幸不同他計較,用目光示意我和他一同離開。
「顧將軍,你和阿雪注定不是一路人,但凡你心裡有阿雪,也不該硬將她捆在身邊。」
他說完甚至還用一種「別怕,有我在」的表情看我。
我急了:「我跟你說這些事是因為咱倆是發小,你懂我,不是為了讓你摻和進來的,陸林你腦袋被驢踢了?」
這事兒說破了天都是我和顧己幸兩個人的事,陸林可以給我出主意,但是他沒立場去跟顧己幸說這種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陸林暗通款曲呢。
若真通了也就罷了,問題是我倆屁也沒有,被誤會豈不是大大的冤枉。
我有點緊張地看著顧己幸,他卻沒有生氣,隻平靜地回了句:「不勞費心。」就虛環著我的腰離開了。
臨走我還瞪了陸林一眼。
雖然這人平時吊兒郎當的,但正事上很靠譜的,這次怎麼會這麼莽撞。
回府的馬車上,顧己幸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欲言又止好幾次,他還以為我看不出來。
為了不產生誤會,我直截了當地說:「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都能告訴你。」
顧己幸斟酌了片刻,最終問道:「你心裡的那個人,是他嗎?」
這一下給我問蒙了:「啊?我心裡有誰?」
「哎,你怎麼這副表情,我不是裝傻,我是真不知——難道說你覺得我心裡一直有情郎,還是陸林?」
他點了下頭。
我仰天長嘆一口氣。
「第一次啊,你第一次這麼直白又流暢地說出一句我能理解的話,太不容易了。」
聽了我的話,顧己幸臉上寫滿了無辜。
還有點兒可愛。
19
我索性把話給他說得明明白白。
「我同陸林隻是發小,我對他絕無男女之意,我和他說我們之間的事也隻是因為除了他無人可說,我想和離不是因為他,隻是因為我做不了將軍的賢內助,我也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要去闖。」
我鼓勵地看向他:「還有什麼要問的?」
顧己幸有些糾結,架不住我的眼神攻擊,還是問道:「那你在新婚之夜說的,你中有我……」
我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完他就不理我了。
「那時候你覺得我已經有情郎了,並且我們啥都做了,所以你生氣了!」
「不是生你的氣……是氣我自己……壞了你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