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大家都會很滿意這個結果。
所以這件事情,就隨著我出院,被我們一點點刻意遺忘。
再然後,祁牧逐漸長大。
但我和祁聞,或許心裡有了刺,對彼此都有了隔閡。
他也的確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再也沒有關注過那個女生。
但同樣的,我和他之間,越來越客氣,也越來越陌生。
就像是搭伙過日子。
我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包攬著所有家務活,照顧著一家老小,包括祁牧的學習,也都是我在輔導。
而他隻需要負責空闲時,陪孩子玩一會,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孩子所有的喜愛。
Advertisement
我努力讓他成為一個三觀正直的人。
祁牧卻越發不待見我,覺得我啰唆,覺得我暴躁。
,又覺得他的父親是天底下最溫和、最善解人意的人。
日子嘛。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從前,我一直都是這麼安慰自己。
直到今天——
我這樣狼狽站在我的丈夫兒子面前,可卻沒有一個人關心我。
我真的覺得這日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過不去了。
那就隻能剩下最後一條路。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
將這一路上都緊緊護著的新鮮菜蔬,一股腦地全都丟到地上。
然後看著祁聞。
一字一句,無比堅定道:「我要和你離婚,孩子……我也不要了。」
聞言,祁聞愣住。
他這次終於舍得抬頭看我。
隻是,聽著我的話——
他卻忍不住笑罵:「沈玉君,你又突然發什麼瘋?」
3
果然,他從不將我的話當真。
就如同我這個人。
在他面前,可有可無。
所以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學著他的模樣。
又重復一遍:「祁聞,我要和你離婚。」
我沒有笑,也沒有在開玩笑。
在一起將近二十年,祁聞就算對我的感情再淡,可到底朝夕相處,他能看出我眼底的認真。
所以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朝我走近了些,眼底染上一絲不耐。
「沈玉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又鬧什麼?」
他像是有些頭疼,走到祁牧房門前,敲開了房門。
「你媽要和我離婚,你怎麼說?」
祁牧走出來,目光在我和祁聞身上來回掃視。
最終,他嗤笑一聲。
「媽,你都多大年紀了?小姑娘才愛玩的套路,你現在還玩,不嫌矯情嗎?」
祁牧神色淡淡的,像極了他的父親。
我看著面前的父子倆。
失望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變得冰冷。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時,門鈴響起,是祁聞的同事。
「今天我請客,你們一家人要不要一起去吃頓飯?」
同事目光在我身上打轉,見我渾身還滴著水,微微皺著眉,有些欲言又止。
祁牧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媽,你就不能先回房間換件衣服嗎?」
祁聞沒說話,可他眼底的嫌棄,我還是看出來了。
所以我轉身回到房間。
剛進屋,就聽到祁聞和祁牧的聲音。
「玉君剛淋了雨,估計沒什麼胃口,我跟小牧去就行。」
「是啊,我媽不想去的。」
父子倆一唱一和,便輕易替我決定好。
等我換完衣服出來時,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情味。
我坐在沙發上,思考了很久很久。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好些年,就算再麻木,心髒也還是被輕易刺痛。
離婚的話不再是開玩笑,也不是為了發泄情緒。
這一次,是真的累了。
所以我站起身,又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我的行李。
前些年,我也是有工作的。
可後來祁牧上高中,加上在青春期,過於浮躁。
祁聞便和我商量,讓我在家專心照顧孩子,直到他高考結束。
人嘛,尤其是女人。
在這個社會上,一旦結了婚,除了家庭就還是家庭。
孩子的學業,更是比天大的事。
所以哪怕我不願意。
可除了祁聞,雙方父母也紛紛摁頭同意,說我是個母親,孩子的事最大。
我辭了職,專心待在家裡。
偶爾周末,腰疼得厲害,我就想讓祁聞給我捶捶肩。
祁牧先一步開口:「媽,你現在又不用工作,每天待在家裡,時間多還自由。老爸一天到晚工作,好不容易有個周末,你居然還指揮他伺候你,你有沒有心啊?」
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用最風輕雲淡的語氣,輕而易舉就刺痛了我。
輕松嗎?
我每天最早起床,給一家人做早餐,還要替他們搭配衣服,將他們上班和上學的東西準備好,目送他們離開後,要將家裡重新打掃一遍。
雙方的老人,隨著年紀的增長,也總是會有各種病痛。
進了醫院,就得有人陪護。
我又得在家做營養餐,掐著時間送過去,再馬不停蹄趕回來,準備給祁牧的飯菜,忙碌到下午,還沒坐下休息一會兒,祁聞一個信息發過來,說晚上想吃什麼菜,我就得迅速去買。
等到晚上,剛想松口氣,學校老師又發來了信息,說祁牧的事。
交涉了好久,還沒躺下閉眼休息。
醫院那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我從床上掙扎起身,祁聞聽到了動靜,也隻是打著哈欠,說自己明天早上要上班,就不能陪我去醫院。
大晚上,我一個人趕到醫院,陪護到天明,又匆匆趕回家做早飯。
這樣的日復一日,應該是很多人的縮影。
像個木偶,每天程序化地進行,可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在享福,因為你沒有工作。
這——就是原罪。
丈夫無視、兒子輕視,你被裹挾在中間,茫然無措。
這樣的日子太累了。
我看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
東西其實並不多,就幾件衣服,當初結婚時買的一套耳環和項鏈。
除此之外,好像都可以舍棄。
包括我的丈夫和兒子。
我拖著行李箱,一步步走出了臥室,就當我打開大門時,祁聞和祁牧恰好回來。
祁聞的手搭在門把上。
他側著腦袋,嘴角含著笑,不知道在跟兒子說些什麼。
隻是目光轉向我,笑容瞬間消失。
他垂著眸,看著我拖的行李箱,又是那熟悉的煩躁和不耐。
「沈玉君,你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明天就是周一,兒子要進行月考,正是關鍵的時候,你在這個節骨眼上無理取鬧,是想毀了兒子的未來嗎?」
瞧,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用孩子來道德綁架我。
至於祁牧,也認同地點了點頭。
「剛吃完午飯,有點撐,我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晚飯就不吃了,不用喊我。對了,明天早上我要吃小米粥,你記得早點煮。」
我的兒子,眼裡一片淡漠,像吩咐用人一樣吩咐我。
可曾幾何時,他也會窩在我懷裡撒嬌,說媽媽是他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
而現在,他眼底再也沒有了那份愛。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我精心呵護教育的兒子,為什麼會長成這樣?
或許,是我們之間的母子緣分太淺。
淺到今時今刻,也該說一句再見了。
我看著他,眼底的愛意,也在一點點消散,散到最後,徹底消失。
然後我又走到祁聞面前:「我沒和你開玩笑,要麼今天我們就去民政局,要麼你等我找律師給你發離婚協議書。我相信你應該不希望見到後者,畢竟你這個人,最好面子了,不是嗎?」
聽著我的話,祁聞沉默了好久,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是那種氣到極致的隱忍笑意。
他點點頭,指著我的行李箱,冷冷開口:「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我不會陪你玩這些後悔的小把戲,我真會跟你去離婚。」
我說好,離就離,誰不去誰是狗。
祁聞被我激怒,咬著牙進了房間,拿了證件後,就拽著我的胳膊下樓。
車子開得飛快,一路上我們都未曾言語。
直到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口時,他又轉頭看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確定要和我離婚嗎?」
我解開安全帶,拿著證件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就進了民政局。
「這二十多年來,我從未像此時這麼清醒過。」
「祁聞,我和你離婚。我不後悔,將來也絕對不會後悔。」
他點頭:「行啊,我如你所願!」
4
離婚冷靜期,真的很煩。
我用了二十年時間來冷靜,它卻企圖用三十天再次勸說。
都要離婚了。
要麼感情破裂,要麼出軌風流。
走到這份上,三十天的冷靜期,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我們雙雙走出民政局,他大步上了車。
車子啟動,但是沒開,腦袋探出車窗,不耐煩地衝我吼。
「離婚戲碼演完了,趕緊回家,我還有工作要完成呢!」
我看著身邊的行李箱,面對他此刻的言語,真的是又氣又好笑。
祁聞似乎認定了我會被家庭裹挾。
所以哪怕到這一刻,依舊不相信我是真的要離婚,而隻是單純為了鬧脾氣。
可笑吧。
所以我轉身,攔住了一輛出租車,不再回頭。
我先去了醫院,處理了傷口。
那道口子劃得實在太深,打了麻藥後,又縫了十二針。
挺疼的。
從醫院走出來,挺想哭。
又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應該成為一個很堅強的人,哭泣的權利,好像都沒有了。
但忍不住,就悄悄摸摸找了個角落,偷偷抹了抹眼淚。
我又在網上訂了酒店,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時,我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這些年,我身上的標籤,隻有「家庭主婦」。
從來沒有自我。
我是誰?
我是沈玉君,這個社會上極其普通的一個女性,遵循著傳統家庭的倫理綱常,就用企圖來挑戰這種傳統,想要活出自我,就注定會成為許多人眼裡的異類。
不過,我也不在乎了。
一大把年紀的,別人的目光,就算像再鋒利的刀子,我也不怕了。
不是不怕疼。
是我覺得自己要是再這麼渾渾噩噩過下去。
那麼這日子——
是比鋒利的刀子劃在身上,更疼的懲罰。
我在床上躺了好久,突然間什麼也不用做,竟然還有點茫然無措。
但床很舒服,舒服到我有些忍不住昏昏欲睡。
直到鈴聲響起,我閉著眼摸過手機,又閉眼按下接通鍵。
「祁牧媽媽,上周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