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說和魄零的糾葛,含糊地搪塞了一句:
「一個故人給的。
「他不用,就扔給我啦。」
10
大會在玄天派舉辦。
和其他門派不同,峰雲宗就去了三個人。
大師兄帶隊,我和大師姐隨同。
像是命運玩弄,第一輪抽到的對手便是玄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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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看向我們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憐憫和嘲弄。
「沒關系,早些結束還能回去給大家做晝食呢。」上場前,大師兄道。
但是我沒想到,還沒到比試的時候,爭鬥就開始了。
一抹青色劍影劃過天際,疾射向大師兄。
大師兄身法靈活,險險避開,可即便如此,仍被劍氣震傷了心肺。
我和師姐扶住師兄。
「堂堂玄天派,竟然也搞起偷襲了?」師姐怒罵道。
下一秒,一個年輕的女修出現在眾人面前。
看服飾,是玄天派的新弟子。
她手中青劍一亮,所有人頓時議論起來。
「神兵魄零!據說他隻認天賦絕佳者為劍主。」
「聽說上任劍主不自量力,妄圖執掌神兵,結果自作孽S在了妖王手裡。」
「這女娃不得了,再修煉幾年,恐怕能成為劍道魁首。」
低低的議論聲傳來。
他們的話和過往眾人對我的嘲諷不謀而合。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配嗎?
「有些人努力一輩子都沒用。」
既然努力沒有用,那什麼才有用?
普通人注定一生平庸嗎?
我隔著面紗,沉默地凝視著凝霜劍。
年輕女修目光輕蔑地掃過眾人,最終釘在大師兄身上。
「你們這樣的小門派,給大師姐提鞋都不配,竟妄想同她比試。
「識相點自己認輸,免得自取其辱。」
大師兄捂著胸口,氣笑道:「我峰雲宗雖小,卻不做那低頭折節之人。」
「行,敬酒不吃吃罰酒!」
女修抬劍便向大師兄攻來。
快若無影,S氣騰騰。
這是一招必S之劍。
眾人未想到她第一劍便要人性命,一陣哗然。
眼見青劍將直擊師兄面門,我手中的長劍陡然出鞘。
兵器碰觸巨大的火花,鐵劍與神兵相交,劇烈震顫中,凝霜劍竟然被震出幾道細小的裂紋。
周圍的人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為我打敗玄天派最有天賦的弟子,也為我竟然能用一柄凡劍與神兵抗衡。
女修噴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
而她身後,那個略顯狼狽,卻依舊風姿綽約的劍靈少年卻沒有上前關心主人,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為了平息風波,玄天派對女修和凝霜劍施了「懲戒」,允許師姐替大師兄完成比試,還給了一堆靈草靈藥作為「補償」。
我和師姐對處罰不滿,被大師兄按下。
「這些靈藥正好能治師弟師妹的舊傷。」
眾所周知,峰雲宗是個殘廢宗,每位弟子身上或多或少帶有舊傷。
之後的比試,雖然師姐沒有贏過玄天派,但輸得體面,得到了眾多門派的認可。
回峰雲宗途中,師兄師姐終於來得及問我擊敗凝霜劍一事。
我苦笑一聲,隻好將過往的種種和盤託出。
師姐紅著眼睛罵我:「你傻呀!他都這麼對你了,你還掏心掏肺對他好!」
大師兄邊咳嗽著,邊笑著摸我的腦袋:「三娘不笨,平日裡幫師兄打下手時利索著呢。」
我眼眶微紅。
漫長的歲月裡,這是我得到的為數不多的光。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我才沒有徹底S去。
11
無間地獄,沒有時間,沒有空間。
是一個會讓人絕望的地方。
好在過往多年我早已學會忍耐孤獨和寂寞。
被吸入其中後,我隻能每日對著茫茫虛空揮劍。
就像往日所作那般。
於諸人而言,不過是短短三年時光。於我而言,卻是數百年的晝夜不休。
這世間最可怕的地方給了我這隻笨鳥展翅高飛的機會。
無盡的時光鑄就了我的劍法,我在歲月的磨礪中褪去舊羽。
我從地獄爬回人間。
我在峰雲宗待了三年,三年裡不斷搜尋著妖王的蹤跡。
師兄師姐們紛紛為我提供幫助。
「三年前,妖王在封印附近設下埋伏,重創了玄天派一幹弟子。
「而後又逃往西邊,如今誰也尋不到它的蹤跡,包括玄天派。」
「或許能往東邊找找,我曾在那裡嗅過妖族的氣息。」
峰雲宗每個人都背負著血海深仇,他們從不阻攔我。
三年間,我遍訪四海,以為就要這樣一直找下去。
直到那天,霞光緋紅,我在外遊歷時追蹤到一絲妖氣。
循氣而去,發現妖氣竟然直指峰雲宗內。
我停在宗門前,昔日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宗門此刻寂靜無聲。
我心中登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掠入門內。
待看清周遭後,臉上血色頓失。
大殿內躺滿了屍體,青色石磚被血色浸紅。
我傻愣愣地走到一具無頭女屍旁。
紅煙緞裙,正是大師姐喜歡的款式,那天下山時我們一起買的。
白玉發冠,是我送給大師兄的。
為什麼?
為什麼妖族會在這裡出現?
悲痛和困惑騰然從心中升起。
我閉上眼,用靈力捕捉到空氣中殘留的妖氣。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怎麼樣,對我們的禮物還滿意嗎?」
我愕然轉身,年輕的女修立在宗門外。
正是那日仙門大比時偷襲大師兄的玄天派弟子。
劍靈少年浮在她身後,興致勃勃地看著我。
「沒錯,就是你!
「你就是我未來的劍主。」
我本欲拔劍,聞言一愣。
劍主?
一把曾嫌棄我至極,恨不得我早點S的劍竟然想認我為主?
真是荒謬啊!
雖然熟知魄零本性,但此刻我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聽到我的笑聲,女修面露不滿:「魄零在和你說話,有什麼好笑的。」
我問她:「他要認我為主,你不嫉恨嗎?」
女修沉默了很久:
「神兵本為利器,自然擇強者居之,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你勝過我,他想認你為主,我無權幹涉。」
多麼熟悉的話啊。
我閉眼,心中已然明了:
「既然想認我為主,為何又要引來妖族?殘害我同門?」
女修的身上帶有一股濃重的妖氣,顯然攜帶引妖之物。
女修道:「心無旁騖,則通大道,他們隻會影響你的道心。」
魄零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我笑得紅了眼。
12
「沒想到堂堂神兵竟然與妖族合作,就為了磨礪未來劍主。」
長劍出鞘,直指對面兩人。
懷著一種隱秘的惡意,我看向魄零。
「想認我為主?
「魄零,你睜大眼好好看看,我是誰?」
魄零神情一頓,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朝夕相伴多年,他是最嫌棄我的人,卻也是最熟悉我的人。
他的眼睛漸漸瞪大,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是木三娘!」
他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飛身下來扣住我的肩膀。
「你沒S!太好了!」
他神色歉疚。
「過往是我對你不好,你S後我才追悔莫及,可是當時已經來不及。
「三娘,你和我們一起回玄天宗吧。」
魄零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卻不願再聽。
「遲來的真心比草賤。」
我舉劍橫在他頸間。
他愣了愣,看向我手中的劍。
平平無奇,僅僅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你竟然為了這種劍拋棄我!」
他的神情像是被羞辱了一般。
「在你眼裡,我連一把破劍都不如?」
他似乎憶起往昔,臉上的痛苦與當初的劍靈少年重合。
我搖頭否認:「有些話,我一直很想告訴你,但你從沒給過我機會,今日便一起說了吧。
「魄零,我從沒看輕過你。
「看不起你的,自始至終,是你自己。
「你嫉妒霜降,總覺得沒了他,你會成為師姐手中的神兵。
「你著魔似的追求天賦卓絕的劍主,何嘗不是想比過霜降。
「你生為神兵,為除妖魔而造,卻陷於攀比,忘記初心,何其可悲。」
魄零神色一震,惶然地後退半步:「不!不是的。
「你在騙我!
「我從沒有自卑過!」
他思緒混亂,不敢看我眼睛,拉著女修就要離開。
但是哪有那麼容易。
一柄長劍橫在他們面前,S氣嘯天。
我目光冷淡:
「我同你坦露心跡, 是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你,這是一碼事。
「你二人引來妖族滅我山門,是另一碼事。
「你們想離開這裡,做夢!
「今日便以你二人血肉,祭我同門在天之靈!」
那把平凡的鐵劍挾裹著靈力, 化作一道最強戾的禪鋒。
似乎沒料到我如此絕情, 魄零眼中閃過一絲受傷。
他動了動唇, 想說什麼,被年輕女修一把拽過去。
女修看向我, 冷哼一聲:
「虧我以為你是何等大能, 原來是魄零那不自量力的上任劍主。
「三年前你命大,今日便徹徹底底S個透吧!」
她拿出一個鈴鐺, 搖震三聲。
剎那間,日月無光, 妖氣縱橫。
往日隱匿無蹤的妖族撕裂空間而來。
龐然妖物,遮天蔽日。
恍若當年整村被屠S時的場景。
女修早已帶著魄零逃之夭夭。
我執劍立在原地。
群妖環伺, 鐵劍燃起煌煌玄火,我抬劍,對準最前的妖王。
「十九年前, 我全村被你妖族屠盡。
「承蒙玄天派所救,留得一條性命。」
劍芒閃過, 悽聲四起, 劍尖蜿蜒出一地血色。
「這份恩情我三年前已還清。」
我轉身面向兩人離去的方向。
「今日之仇,當報!」
13
「木三娘,你是在羞辱我嗎?」
「朝「」位於方丈山的峰雲宗連同玄天派一位弟子同殉火中。
玄天派震怒,卻遍查無果,隻能收回殘破神兵。
幾月後, 人間界。
我蓬頭垢面走在街上,一襲白衣被雨水沾湿。
路邊行人錯身而過, 皆高聲喊著老天開眼, 吃人的官府終於遭了報應。
這是峰雲宗的最後一樁仇。
我逆著人群, 漸行漸遠。
14
此後三年,我遍訪三山五嶽,走過山川大河, 見過南北風光。
但天下之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最後回到了當年的小村莊。
曾經屍橫遍野的地方重新有了人氣,木家村的石碑被人推翻,換成了新的姓氏。
我立在村口良久, 最終轉身離去。
等到玄天派查清當年事實追來的時候, 隻餘一柄鐵劍遺落在山間。
誰也不知道,當年那個普普通通,卻能S盡妖族的少女去了哪裡。
15
不知道多少年後, 方丈山腳, 一戶農家突然亮起燈火。
一陣手忙腳亂後,小小的屋子傳出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疲憊的婦人撫著嬰兒的臉頰,笑得溫柔:
「春花爛漫,正是萬物新生的好時節。
「我兒便叫, 木朝朝吧。」
朝朝辭暮,爾爾辭晚,碎碎念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