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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被打入冷宮的第三年,蕭鐸得了一場怪病。


 


病好之後,他卻失憶了。


 


他忘了自己貶妻為妾,奪了我的後位。


 


忘了自己薄情寡幸,將我所生子女盡數過給旁人。


 


也忘了我們早已割發斷情,形同陌路。


 


他回到了最愛我的時候。


 


又變回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少年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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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鐸目光沉沉地看著我,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


 


“宋緋,為何要離開孤?”


 


我無聲地嘆息著,隻覺得疲倦不堪。


 


他忘記了。


 


要離開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


 


愛上別人的也不是我,


 


是他自己。


 


可蕭鐸不信。


 


他像是聽見了什麼荒唐之言,露出一絲冷笑,目光在簡陋陳舊的冷宮逡巡一番,眉眼陡然壓了壓,有些委屈。


 


“緋緋,你說要將我搶回去,關進營帳,還作數嗎?”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這麼叫過我了。


 


久到我已經忘了,他也曾熱烈地愛過我。


 


可這般久違的親密,僅僅是因為他病了。


 


2.


 


舊疾讓他昏迷了半個月,忘卻了這三年來發生的一切。


 


他隻記得三年前,我同他攜手站在數丈高的點將臺上,劍指長安。


 


彼時我有孕近五個月。


 


臨走之前,我不舍得地拉著他的胳膊晃啊晃。


 


“阿鐸阿鐸,你可要早些來接我,莫要被長安城的繁華迷了眼睛。若叫我曉得你惹上了什麼桃花債,我定是饒不了你的。”


 


他失笑,打趣道,“我要是當真惹上了桃花債可怎麼好?”


 


我故意板著臉,一揚手裡的九節鞭,颯颯鞭聲帶起一陣塵土。


 


“哼,那我便騎著我的小紅馬,入長安,將你搶回來,關進我的營帳。”


 


他被我一顛一顛的肚皮嚇得不輕,張開雙臂圍著我,待扶我坐下,才好奇問,“捉回去,做什麼呢?”


 


那日怎麼回答的,我忘了。


 


我隻記得蕭鐸走後,我在邊城等了許久。


 


等到樹上的葉子青了又黃,


 


等到胎兒呱呱墜地,


 


等到昭兒吮著手指,可以喚我阿娘的時候,


 


才來了一紙詔書,接我入宮。


 


我高興壞了,抱著昭兒,滿心歡喜地去見他,


 


可等我進了那座長安城,看見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時,


 


卻發現他的身邊早就有了其他女子。


 


3.


 


我收回目光,默不作聲地繼續著手裡的針線活。


 


冷宮難熬,平日連炭火都要被苛刻。


 


如果不是靠做些針線,我怕早就凍S餓S了。


 


可這些,蕭鐸通通都不知道。


 


整整三年,他從未踏足過冷宮一步。


 


他住在華麗精美的月華殿裡,同蘇晚晴花前月下,濃情蜜意。


 


三年之後,他說他病了,忘了,想回來了。


 


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跪在一旁的蘇晚晴聞言,伸手拽了拽蕭鐸的袖子,一雙杏眼含情帶恨,欲語還休。


 


如果是三年後的蕭鐸,怕是早就心疼得將人攬進懷裡哄著了。


 


可三年前的蕭鐸不會。


 


他眉心緊緊蹙著,猛地用力甩開,語氣冷淡到了極點。


 


“別碰孤。”


 


蘇晚晴僵了僵,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頰滑落。


 


轉而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錯。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我隻覺得可笑,


 


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最後一針落下,我絞斷線頭,開了口。


 


“知道她是誰嗎?”


 


蕭鐸薄唇抿了抿,神色晦暗,低低“嗯”了一聲。


 


想來他失憶的這段日子,已經明白自己當下的處境,以及我們三人之間的糾葛。


 


我收起針線,面無表情地說,“你眼下想見到我,隻不過是因為你忘了她是誰而已。等你想起來,你隻會厭我棄我。蕭鐸,你我早就是陌路了。”


 


他似乎被我冷漠的態度戳傷,神情中多了一絲近乎哀求的茫然和無措,仿佛被人遺棄的那個是他。


 


“還有……”我還是多加了一句。“不作數了。”


 


從他愛上別人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都不作數了。


 


4.


 


我認識蕭鐸的時候,並不曉得他的真實身份。


 


頭一次見到他,是在草原和沙漠的交接處。


 


他渾身是血,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閉著眼睛,臉色白得像S了一樣。


 


我嚇壞了,猶豫著上前,踢了踢。


 


“喂,你還活著嗎?”


 


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抬起眼皮,眯起了眼睛,視線緩緩聚焦。


 


好一會兒,他忽地抵著唇,嘔出一口血來。


 


“大約快活不成了吧?”


 


他滿不在乎地擦了擦唇角,輕笑出聲。


 


“也不知道S後,還能不能見到這麼漂亮的姑娘。”


 


我活了十七載,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男子,


 


也從未聽過這般動聽的話。


 


一顆心像是被梭梭河的水浸過,熨帖得厲害。


 


我用小紅馬將他駝了回去,治了三個月,他才勉強能下床。


 


那會兒,我阿爹還是人人敬仰的戍邊將軍。


 


有一日,也不知他同蕭鐸說了些什麼


 


傍晚的時候,蕭鐸就走了。


 


我急壞了,騎著小紅馬四處尋他。


 


尋了一天一夜,才在草原深處找到了他。


 


烏金西墜,草原深處傳來陣陣沙沙聲。


 


他坐在篝火前,叼著截草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歡快地跑過去,揮舞著雙手。


 


“阿鐸,阿鐸……”


 


他猛地站了起來,暗沉沉的眸子在看見我的瞬間亮得厲害。


 


須臾,又垂斂了眉眼,狀似漫不經心地用牙齒碾了碾草根,聲音緊繃。


 


“你跑來做什麼?”


 


我笑了笑,堅定地朝他伸出一隻手。


 


“阿鐸,我來接你回家。”


 


我是半個草原人,在我們草原,女子是可以自行擇婿的。


 


我將蕭鐸領回去,跪在阿爹面前,求他成全。


 


阿爹慣是疼我的,那日卻震怒,揚起的巴掌幾次想落下,終究狠不下心來。


 


阿爹嘆了口氣,指著蕭鐸問我,“傻子,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可知道跟了他,你要面對何種險境?”


 


蕭鐸的掌心猛地一縮,


 


我悄悄探過去一隻手,握住他的。


 


“我知道。”


 


5.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曾聽見蕭鐸在睡夢中喊過“父皇”,“母妃”。


 


我曾經聽過那座遙遠巍峨的城池內,曾有過驚才絕豔的皇子,如流星般隕落,落得母族被誅,一身孑然的下場。


 


我也見過蕭鐸一夜一夜地睡不著,仇恨地遙望著北方。


 


他的過往枷鎖一般鎖住他,也困住他身邊的人。


 


可我更知道,他是阿鐸。


 


那個陪著我在草原縱馬的阿鐸。


 


那個讓我心生歡喜的阿鐸。


 


我是心甘情願戴上這副枷鎖的。


 


阿爹最終還是妥協了。


 


成親那日,蕭鐸難得多喝了幾樽酒,眼角微紅,卻透著歡喜。


 


他說,“緋緋,我真歡喜啊,可惜……”


 


可惜什麼?


 


他沒說。


 


可我懂。


 


可惜,高堂不在,無人同慶。


 


入洞房的時候,他醉得連站也站不穩了


 


被絆了一下,一跤跌得半跪在我身前。


 


我上前扶他,卻怎麼也扶不動。


 


他就那麼伏在我膝頭,動也不動,仿佛睡著了。


 


良久良久,我感覺他胸腔輕微地振動著,漸漸擴大,泣不成聲。


 


我的心像是被人反反復復地揉作一團。


 


為了他那一句“無人同慶”,此後經年,我棄了我心愛的小紅馬,棄了我的九節鞭。


 


替他穩固後方,替他安撫將士。


 


然後,在未知的結局裡,一日一日地等著他。


 


終於,仗打完了,我想著這回我們總可以不分開了吧?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


 


他會握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一字一頓地告訴我,他不能負她。


 


笑話。


 


不能負她。


 


那我又算什麼?


 


6.


 


再次見到蕭鐸,是在半個月之後。


 


他落寞地坐在冷宮前的臺階上,仿佛等了一夜,褐色的衣袍因沾了露水,顏色發深。


 


聽見聲響,他猛地回頭,眼神清亮。


 


“緋緋……”


 


我冷漠地朝他行了一禮,“陛下前來,可有什麼吩咐?”


 


他的眼睛一寸一寸黯了下去,曲起的手指攥緊又松開。


 


良久,他才強打起精神,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遞過來一道明黃的聖旨。


 


“緋緋,我答應過你的,你永遠是我的皇後。”


 


那是在最後一場大戰的前夕。


 


他當著眾將士的面,將我抱在懷裡,擲地有聲。


 


“等我取下了長安城,便以整座城池來迎你做我的皇後。”


 


他食言了。


 


當他真的坐上了龍椅,他卻告訴我,他不能封我為後。


 


他說我出身草原,是為異族,朝中百官不會容忍一名異族女子為後。


 


他說皇後,隻能是出身名門的蘇晚晴。


 


那天我發了好大的脾氣,


 


將芷蘿宮內的瓷器砸碎了一地,


 


昭兒被嚇得抽抽噎噎直往嬤嬤身後躲。


 


蕭鐸一言不發,揮手遣散了眾人。


 


等我砸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時候,


 


他才從身後抱住我,一遍一遍在我耳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要他的對不起。


 


我也不想做什麼皇後。


 


我隻想做阿鐸的妻子,


 


唯一的妻。


 


蕭鐸聲音發緊,他向我保證,他不會碰蘇晚晴,更不會愛上他。


 


他說他的心裡,隻有我一人。


 


我信了。


 


他是阿鐸,我的阿鐸。


 


隻要是他說的,我都無可救藥地信。


 


蘇晚晴入宮的那一日,我背著蕭鐸,悄悄去看了一眼。


 


巍峨的廟宇內,我的阿鐸牽著另一名女子的手,踏過丹壁石,接受百官朝賀。


 


他身上的婚服紅得耀眼,襯得越發面如冠玉,好看極了。


 


我恍惚想起我同蕭鐸成婚的那一日。


 


那會兒,我和阿鐸已經離了府。


 


我們住在一間廢棄的茅草屋裡,屋子不大,攏共不過兩間,四面漏風。


 


下雨天,屋頂的雨滴滴答答漏個不停。


 


成婚那一日,我們連鳳冠霞帔都買不起,


 


蕭鐸用僅剩下的一點銀兩,扯了一塊紅布,給我做衣裳。


 


拜堂的時候,既沒有高堂,也沒有親友,


 


隻有兩壺清酒和一輪月光。


 


阿鐸喝得酩酊大醉,


 


連話也說不清。


 


可他還是抓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地重復著,


 


終有一日,他必會回到長安城,牽著我的手走過丹壁石,去宗廟見見他的父皇母妃。


 


他做到了。


 


他回了長安,入了皇城,也坐上了龍椅。


 


可同他攜手的那個人,


 


卻不是我。


 


7.


 


我沒有接,視線聚焦在曾讓我求而不得的封後詔書上。


 


蕭鐸告訴過我,我出身草原,朝中百官絕不會允許一個異族女子為後。


 


我以為這件事很難,難到哪怕以帝王之尊,也無法轉圜。


 


原來不是的。


 


隻是曾經的他,不願意為我爭取罷了。


 


我收回視線,“不用了,陛下,我早就不需要了。”


 


像是喪失了全部的力氣,蕭鐸握著詔書的手陡然間無力地垂下,黯然低語。


 


“是啊,你不需要了,你連我都不肯要了,怎麼還會要這道沒用的詔書?”


 


“我不明白,緋緋,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緋緋,為什麼,為什麼我會不愛你?我怎麼可能會不愛你?”


 


他眼神哀切,語氣充滿了痛苦和不解。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


 


為什麼,他突然就不愛我了?


 


我無數次地問過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


 


沒有人給我答案。


 


連他自己都不能給我答案。


 


我隻知道,蘇晚晴剛入宮的時候,蕭鐸還是愛我的。


 


和蘇晚晴大婚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還是和往常一樣住在我的芷蘿宮。


 


可是慢慢的,他同我說的話越來越少,提及蘇晚晴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他會用欣賞的語氣贊她有才,說她懂她。


 


提到蘇晚晴的時候,連眼睛都在發光。


 


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淪陷,


 


而我對此,無能為力。


 


甚至,他們說的那些話,我連聽也聽不懂。


 


我是草原女子,打小就自在慣了,


 


從未想過有一日,我會被困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宅子裡,因為那些讓我頭痛的“之乎者也”而發愁。


 


我還是去學了。


 


因為我怕,


 


怕極了。


 


怕我的阿鐸嫌棄我。


 


怕他不喜歡我。


 


我悄悄拿了蕭鐸書案上的書,挑燈夜讀。


 


那日恰好被蕭鐸撞見了。


 


我慌忙將書藏在身後。


 


他挑了挑眉,笑著抬腳過來。


 


“緋緋這是在做什麼?莫不是又闖了什麼禍事?”


 


我搖搖頭,趕緊解釋,“沒有,沒有的。”


 


他卻不信,長臂一攬,輕而易舉地從我手中抽出書。


 


我趕緊去搶。


 


“啪”的一聲,書本落了地。


 


是一本《策論》。


 


他怔了怔,目光復雜地看著我。


 


我像是被人剝了一層皮,赤條條地將自己的粗鄙、不安、惶恐通通擺在他面前。


 


難堪到了極點。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揉了揉我的頭頂。


 


“緋緋,你不必這樣的。”


 


我愣了一下,才依稀明白過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啊。


 


知道我的惶恐。


 


知道我不安。


 


他通通都知道。


 


他知道,卻不再給我任何承諾。


 


我的心一直往下墜,墜進了深淵,空落落地疼。


 


我猛地撲過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攥著他的袖子,小聲哀求。


 


“阿鐸,別走。”


 


“阿鐸,不要愛上她。”


 


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交出一小片陰影,猶豫許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出聲,才聽見他說了一聲。


 


“緋緋,孤心裡是有你的。”


 


如今回想,那時候的自己真傻得可憐。


 


他說他心裡有我,卻沒說過,他心裡隻有我。


 


8.


 


蕭鐸不來的日子,多數時候,我都在發呆。


 


我會坐在窗邊,看著院子裡的落葉,一坐就是一整天。


 


連昭兒也不能讓我有些許開懷。


 


我惡毒地想著,如果蘇晚晴消失該有多好?如果沒了她,我和蕭鐸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當那一刻真的到來時,蕭鐸竟會那樣在意。


 


那日宮中晚宴,混進來幾名刺客,劍指蕭鐸。


 


蘇晚晴猛地撲上去,替他擋了一劍。


 


蕭鐸瞬間就紅了眼睛,緊緊抱住蘇晚晴,神色慌亂至極。


 


“晚晴,你不要有事,孤不能沒有你,孤愛你。”


 


向來冷靜理智的一個人,此刻仿佛天塌了一般手足無措。


 


我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怔怔看著眼前相擁的一對璧人。


 


心中有一瞬間閃過恨意。


 


恨自己為什麼要看見,


 


恨自己為什麼要聽見,


 


恨自己……為什麼還是不肯S心?


 


為什麼不S心?


 


他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著蘇晚晴,從我身邊走過。


 


甚至,他都沒有注意到,我也受了傷。


 


為了替他拖住致命的一劍,我右手的手筋被生生挑斷。


 


我再也不能騎我的小紅馬,


 


再也不能揮我的九節鞭。


 


可他看不見。


 


我忽然想起頭一次為他下廚的時候,刀尖劃破了我的手指。


 


他心疼壞了,小心翼翼得將我的手指含進嘴裡吮著。


 


而現在,他滿心滿眼,隻有蘇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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