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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也裝作被他騙過了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書冊,剛要道謝時,卻見他脖頸上沾了血,或許是審問犯人時留下的,便下意識抬手去擦。


謝琢玉卻是一愣,他摁住我的手腕,神色變了又變,最後擠出幾個字:


 


「白日宣……這裡不行。」


 


不知道他想到哪去了,我翻轉手心,不解地向他展示指尖上擦掉的血,謝琢玉忽然松了一口氣。


 


他看著我,耳尖卻漸漸紅了。


 


「……女流氓。」


 


我好像忽然聽懂了。


 


兩張紅透了的臉面面相覷,我什麼話也沒說,抱著書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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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太急,險些被門檻絆倒,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快,思緒卻漸漸飄遠。


 


我覺得沈淮序說得對。


 


我不夠溫婉,也不夠矜持,變不成他所喜歡的模樣,所以他疏離、委婉拒絕。


 


但是說不定,謝琢玉恰好喜歡呢?


 


8


 


我原以為日子風平浪靜,直到那日夜裡我等了謝琢玉很久,都沒能等到他回來。


 


後來我才得知,謝琢玉被收押受審,有人拿著幾封書信,說他通敵叛國。


 


人心惶惶,我在牢獄門口屢次受挫,謝琢玉從前就樹敵眾多,如今我卻見不到他。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被用刑,睡覺時會不會疼。


 


我急得團團轉,再一次無功而返後,我卻在轉角見到了沈淮序。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往我手中塞了一封書信,我展開一看,是謝琢玉寫的和離書。


 


雖然禮數未全,但如今我住在謝府,他到底是怕拖累我,所以給了我一封和離書。


 


我認認真真看完了,沈淮序語氣急促,攥著我的力道很疼。


 


「朝堂局勢如今波詭雲譎,我屢次撇開關系就是為了把你摘出去,可你偏要……偏要攪進來。」


 


「如今你拿著這封和離書回宋府去,莫要再踏足牢獄。」


 


回宋府去,回到牢籠裡,可那裡是我的地獄。


 


沈淮序昨日遭遇刺S,身上依稀可見血跡,或許的確如他所言,從前他疏遠我,是為了保全我、把我摘出去。


 


可他並不明白宋府於我的含義,抑或他知道,隻是視而不見。


 


如果喜歡,真的能忍心看我一遍又一遍折磨忍受,獨自咽下傷痛嗎?


 


我望著他,隻說:


 


「我要見、謝琢玉。」


 


沈淮序拒絕了。


 


「見不了。我也見不到他,就連這封信都是他託人帶出來的。」


 


我摸到了書信上的血跡,我知道謝琢玉在獄中已經受刑了,或許很疼,但憑他那樣嘴硬的性子,肯定不會承認。


 


我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書信上的字跡,然後當著沈淮序的面,把和離書撕碎了。


 


沈淮序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瘋了?」


 


我搖搖頭,一字一頓和他說:


 


「那你託人告訴,謝琢玉。」


 


「他寫一次,我、就撕一次。」


 


「不要白、白費力氣了。」


 


一如謝琢玉那日把我從花轎裡救出來,他說有人膽敢提親一次,他就毀掉一次。


 


命運早就把我們捆綁在了一起,從那日春日宴上的意外,到後來的搶親、為我澄清。


 


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疤,各種事務他從來沒避諱過我,我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謝琢玉有沒有通敵叛國我最清楚。


 


如今他的身邊隻剩下我。


 


所以,我不會走。


 


9


 


我回府翻出了所有謝琢玉寫過的書信。


 


雖然不知道指控他通敵叛國的書信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此事既然因它而起,破局口就一定在這裡。


 


我寫了訴狀,可訴狀卻屢次被駁回;我上門去找曾受過謝琢玉恩惠的世家,可他們始終閉門謝客。


 


登聞鼓被人層層把守,我要擊鼓,卻被人阻攔,跌倒在地時,有人從身後扶起我。


 


沈淮序帶著公主出現,原先囂張跋扈的侍衛臉色一變,黑壓壓跪了一片。


 


於是前路坦途。


 


為了避免瑣事小事濫用,擊登聞鼓,需杖責二十,或受手刑,可上訴天聽。


 


這二十下的杖責,卻也足夠令一普通女子重傷昏厥了。


 


沈淮序垂眼看我:


 


「手刑幾日便可痊愈,杖責二十,你挺不住的。」


 


我卻把雙手藏起來,不住搖頭:


 


「杖責、二十就二十。」


 


其實我很能忍疼,小的時候,繼母遲遲沒有身孕,所以她一直很討厭我。


 


她掐在我的腰上,掐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她不準我哭,不準我掉眼淚,否則就要把我娘的墳冢挖出來,要她永世不得安寧。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很討厭我娘。


 


她心儀的男子喜歡我娘,甚至為了我娘願意終身不娶,所以她嫁進來做續弦,是為了泄憤。


 


有一次我被掐出了血,我在夜裡把自己埋進雪裡,故意凍得發燒生病。


 


第二日前來照料我的女醫果然發現我腰側的痕跡,可鬧到最後,卻也隻是處置了繼母身邊的一個嬤嬤。


 


那道破口最後一點點幹涸,凝成一道淺淡的疤痕。


 


府中些許風聲傳揚出去,繼母也沒敢再繼續掐我泄憤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杖責二十好像也不是很疼。


 


或許真正疼痛的早已停留在了幼時的豁口裡,而我已經不再膽怯,不再小心翼翼。


 


我被人抬到大殿上,冰冷的地磚晃眼,晃得我頭暈。


 


衣上沾了血,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書信,又討要了傳聞中謝琢玉通敵叛國的罪證,還有紙筆。


 


我的指尖在顫,墨水滴落在宣紙上,氤氲出一點破碎的痕跡。


 


我仿著字跡,當著所有人的面,寫下一封與罪證一模一樣的書信。


 


我磕磕絆絆地開口:


 


「臣女不過、待在謝琢玉身邊、三月。」


 


「就可以仿下,與他一樣、的字跡。」


 


我待在謝府不過短短三月,謝琢玉教我寫字,我臨他曾用過的帖,看他的書,學他的字跡。


 


卻也足以以假亂真,叫人分辨不清。


 


「有心之人,亦可、栽贓陷害。」


 


有人打斷了我,一身緋色朝服,手持玉笏,目光輕蔑。


 


「這隻能證明你與謝琢玉早有勾結,一同通敵,當以同罪論處。」


 


屢次開口,卻屢次被打斷,越著急卻越說不清。


 


直到後來,所有人漸漸失去耐心,沒有人會想聽一個小結巴含糊不清的話語。


 


我跪在大殿上,孤立無援地掐住手心,我竭力忍住眼淚,可是眼淚還是掉下來。


 


我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為什麼結巴,恨自己為什麼說不清。


 


可我卻又覺得謝琢玉說得很對。


 


或許我與那些人本就不該講什麼道理,他們一葉障目卻是心甘情願,這麼好的機會,就應該痛痛快快地罵上一頓。


 


罵到他們惱怒,罵到他們害怕,罵到他們再也不敢糾纏。


 


我俯身叩首,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對,臣女此次上殿,是為證明、謝琢玉有罪。」


 


朝堂忽然安靜下來。


 


現在他們終於能夠聽我好好說話了。


 


我望向張侍郎,一字一頓,清晰說:


 


「你父親前年、入獄,若非謝琢玉、一意孤行,執意調查,你父已經、牽連全府,S於牢獄之冤。」


 


我又望向宣撫使。


 


「你去歲領命賑災,意外沾染、疫病。所有人都搖頭,說你、病入膏肓,是謝琢玉灌你喝下救命湯藥,這才、撿回一命。」


 


有人察覺到不對,想要出聲打斷我,可我罔若未聞,繼續說下去:


 


「人人都說,謝琢玉通敵叛國。可宮宴上,他因救駕、被刺傷中毒失明,這件事情、全天下都知曉。」


 


不知過了多久,企圖打斷我的聲音漸漸隱匿下去,我說得很緩慢,就像當初謝琢玉站在我身後,拿著食盒砸向打斷我說話的裴少陵,那時候他說:


 


「慢慢說,不著急。」


 


於是字字沉穩,漸漸清晰,破碎的字句越來越流暢。


 


「他若當真通敵叛國,當初隻需要,見S不救就可以。如今僅憑幾封,含糊不清的書信,卻要判他S刑。」


 


「他做錯許多事,所以落得如今下場,我不怨。」


 


「他隻錯在滿身傷痕,卻無人知曉。」


 


「錯在沒有忘恩負義,如你們這幫冷血小人一般明哲保身;錯在身為天子手中刃,背負罵名卻從未被信任。」


 


四下沉寂。


 


再叩首。


 


我忽然安靜下來,直起身,恍然發覺所謂朝堂、所謂算計,也不過僅此而已。


 


阿娘S了,獨留我在世間掙扎。


 


如今我救不了謝琢玉,經此一遭,這些人也再難容我活下去,不如一同陪他到牢裡去。


 


至少可見真心。


 


我抬起頭,對上周遭復雜各異的目光,淺淺一笑。


 


「好了,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


 


「現在,你們可以封我的口,來S我了。」


 


10


 


我沒S成。


 


謝琢玉也沒有。


 


那日我說完之後,朝堂上有人勃然大怒,嚷著讓侍衛把我拖下去。


 


可進來的卻是謝琢玉。


 


他衣衫整齊,腰側是天子親賜的佩劍,全然不像傳聞中受刑鞭打的悽慘模樣。


 


他把我扶起來,還要輕聲罵我一聲「蠢」,卻又眉眼彎彎、心情很好的樣子,跪下替我擔了冒犯天子的罪責。


 


那日朝堂之上發生了許多事,譬如錦衣衛又收押了一批位高權重的官員,譬如朝堂上血流成河、互相指摘。


 


再譬如,謝琢玉通敵叛國的罪名,其實隻是天子與他設下的一場局。


 


宮中的確收到了那些通敵的書信,但天子沒信,而是將計就計,設下這場局。


 


謝琢玉被困在宮中,甚至未能來得及告知與我,最後思來想去,為了不把我牽連進來,託人帶給我一封和離書。


 


可是如果能夠忍住的話,就不叫喜歡了。


 


喜歡,是見不了對方受一點委屈。


 


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對方背負罵名,是我要把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是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所以關心則亂, 不外如是。


 


清明這日, 我祭拜阿娘。


 


如今京城內再也沒人敢嘲笑我了,三書六禮,禮數很周全,是天子賜婚。


 


我倚在阿娘墳冢旁,慢吞吞地和她說起這些時日發生的事。


 


有一句話,其實阿娘說錯了。


 


她說沈淮序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的確,他奪榜折桂,是人人豔羨的狀元郎,就連公主也傾心。


 


可阿娘終歸不是我。


 


沈淮序於我而言,隻是人生裡的匆匆過客。


 


他不在乎我的委屈,無視我的處境, 他自以為遠離是為了不傷害我,他從未在意過我的想法。


 


要用眼睛。


 


要用心。


 


所以即便他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卻也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謝琢玉, 於我而言, 才是世間最最好的郎君。


 


放河燈的時候,天上落下霧蒙蒙的雨。


 


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也沾染了水汽, 像是穿破黑夜而來的晨曦。


 


見我發怔,謝琢玉偏了偏頭,忽然問我:


 


「我的眼睛, 好看嗎?」


 


我忽然想起來,其實我是見過謝琢玉的。


 


十歲那年,我孤零零地拿著河燈祭拜阿娘。


 


燃燈有盡, 天上落下一場大雨,狼狽躲雨的時候, 我才發現有一個人站在雨裡。


 


他攥著手心, 渾身都在抖,他的父親戰S了,他卻一聲不吭, SS咬著牙, 讓眼淚淹沒在雨水裡。


 


那時的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好把多餘的河燈塞進他手裡,然後很認真地告訴他:


 


「你的眼睛,很好看。」


 


「所以, 不要哭。」


 


很久以後, 少年手捧花燈, 站在原地。


 


而我恍然回神, 裝作不知道的模樣, 故意氣他,假裝關切:


 


「你的眼睛怎麼了?是抽筋了嗎?」


 


謝琢玉咬著下颌,沒好氣地轉過臉, 我依稀聽見他嘟囔一句:


 


「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我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望著河燈遠去。


 


阿娘,我嫁了一個很好的郎君。


 


嘴硬心軟,色厲內荏,但他的真心從來都不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我站起身, 牽住了謝琢玉的手,他不情不願地冷哼了一聲,卻始終沒有松開。


 


我很認真地重新回答他:


 


「好看。」


 


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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