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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偏殿走水的事匆匆以謝辛夷自盡結了案。


 


宮妃自盡是大罪,但諷刺的是,她竟然已經沒有幾個族人可以降罪了。


 


我讓張總管去收拾謝辛夷的屍骨,卻隻撿到了幾根骨頭。


「把她燒了吧。」我柔聲吩咐。


 


燒過之後,她隻有輕輕一捧。


 


我用螺鈿盒子裝好,然後放在自己的梳妝臺裡。


 


杏仁抱著孩子過來,小心翼翼,「娘娘,你看小皇子在笑呢。」


 


我把頭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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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倒是對這個孩子珍重異常,時常來探望,對我的冷淡也並不放在心上,以為我隻是產後虛弱。


 


「早日養好身子,朕和你再要幾個孩子。」他難得用寵愛的語氣跟我說。


 


我輕輕喘了一口氣,從那日起,我的鼻端就一直聞得到刺鼻的桐油味道。


 


謝辛夷的殿裡怎麼會有桐油呢?


 


又不是新造的殿閣。


 


桐油極易自燃,是誰把桐油潑到了那裡呢?


 


說到底,我絕不相信她會自盡。


 


她是如此堅強,一個受盡折辱,也能在冷宮裡跳舞給宮女看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自盡。


 


她臨終前的時候,分明還充滿了對塵世的眷戀。


 


「桐油?那是造辦處才有的東西。」張總管思忖著,「那日的火確實不對,宮裡的木頭沒有這麼容易燒起來。隻是助燃的東西很多,娘娘怎麼知道是桐油?」


 


我輕輕嗅了嗅,「我聞到的。」


 


張益點頭,絲毫不覺得我一個未曾靠近火場半步的人怎麼能如此信誓旦旦地說出這句話。


 


可他對我的話深信不疑,「奴才這就去探聽一下。」


 


我身邊如今被他一點點換成了舊日裡牲獸房和厩房的人,如今,他們都將我當作剛生完的母獸一樣精心照顧。


 


小皇子滿百日的時候,宮裡舉行了盛大的儀式。


 


皇帝和皇後笑容滿面,接受著大家的道賀,我身邊也簇擁著熱鬧的人群。


 


「如今妹妹也算熬出頭了。」皇後笑著敬我酒。


 


我微笑著,卻不舉杯,「多謝娘娘。」


 


場面一時有些冷,德妃和慶妃都看了過來。


 


「順貴妃不肯賞臉麼?」


 


我笑了笑,「臣妾身體不適,不能飲酒。」


 


皇帝看了我們一眼,皇後委屈道,「陛下,如今臣妾實在是沒有臉面,敬的酒連順貴妃都不肯喝。」


 


皇帝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


 


「不喝就不喝吧。」


 


皇後的神色僵硬起來。


 


31


 


皇後強笑道,「是,陛下疼惜妹妹。」


 


其他的宮妃們彼此交換眼色,皇帝如今對皇後是愈發不待見了。


 


宮宴散場後,孩子卻發了燒。


 


半夜裡,殿閣都還是燈火通明,太醫和奶娘們來來往往,皇帝心急如焚,「怎麼樣了?」


 


太醫政安撫皇帝,「小兒發燒不是稀奇事,隻要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明日便好了。」


 


皇後捧著食盒進殿請安,「陛下折騰到這麼晚,一定餓了吧,臣妾帶了八珍湯來,陛下墊墊肚子。」


 


皇帝提防地看著她,皇後尚未察覺,還在殷勤地布菜。


 


「順貴妃,本宮不是怪你,隻是孩子生病,說到底還是你照顧不周。陛下,不如讓臣妾替順貴妃——」


 


「皇後。」皇帝打斷了皇後的滔滔不絕,「你一向賢惠,自你登上後位,就一直給朕做補湯。」


 


「朕喝了十年。」


 


「這十年裡,朕一直沒有子嗣。」


 


「朕問了太醫政,他說民間有一種藥,男子吃了,脈象毫無影響,但內裡,則再不能讓人懷孕,這種藥效很短,也查不出來。除非一直有人在朕的飲食裡做手腳。」


 


「皇後,除了御膳房,朕十年來,多是吃你送來的東西。」


 


皇後的臉色煞白,她不由自主爭辯起來,「陛下怎麼可以汙蔑臣妾!」


 


皇帝聲音壓抑著怒火,「朕也不想信,可你禁足後,朕不再喝你奉上的湯,當月,順貴妃就有喜了。」


 


皇後氣得發抖,「臣妾絕對沒有做這種事!求皇上明鑑!」


 


皇帝厭惡地看著滿桌羹湯點心,「事實勝於雄辯。如今,你又想把孩子搶走。皇後,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想讓朕也沒有子嗣嗎?你心思惡毒,殘害朕的身體,朕不想再聽你說話。」


 


「把皇後帶走,不許她再出來。」


 


皇後掙扎著,滿臉絕望,「陛下!」


 


「你怎麼可以不相信臣妾!」


 


「臣妾什麼都沒有做!」


 


「你忘了你之前跟臣妾說過什麼嗎!」


 


她掙扎的幅度很大,連珠釵掉了都沒發現。


 


皇帝冷冷地看著她,宣布,「皇後瘋了。」


 


32


 


第二天,德妃來看我,「昨日白天皇後還是好端端的,怎麼晚上就瘋了。」


 


我疲倦地閉上眼睛,「宮裡人人都是瘋子。」


 


德妃沉吟不語,杏仁正在哄孩子,德妃靜靜地看著。


 


德妃端詳了一會小嬰兒,等杏仁走了,她才冷不丁地,「這個孩子,眉眼間依稀很像故去的皇貴妃。」


 


我笑笑,「我與她原本就相似。」


 


德妃看著我,「這樣倒也說得通。」


 


我突然心裡湧現出一種自暴自棄的瘋狂,「不過,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德妃詫異。


 


我暢快地笑起來,「孩子像父親,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德妃愕然地看向我,久久沒有說話。


 


我咯咯笑著直視她,「我也是瘋子。」


 


德妃驚慌地看了看四周,又打開窗確定無人偷聽,才又看向我。


 


「杜貴妃,你看起來懦弱溫順,卻不知道你才是這宮裡最大膽的人。」


 


她敬佩地看著我,「你將我當作知己,便可放心,我不是愛多嘴的人。」


 


那股莫名的瘋狂勁漸漸退下去了,我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多謝你。」


 


我喃喃道。


 


德妃復雜地看我一眼。


 


太醫政過來請脈,她便告辭了。


 


我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太醫政拿出了一個小布包。


 


「謝娘娘去世前一天給了我這個,請我轉交娘娘。」


 


我接過那塊湖藍色的錦緞,裡頭是謝辛夷的半片玉璜。


 


「謝娘娘說,這個就送給娘娘您了。」


 


「您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太醫政什麼時候走的,我隻知道我握著那片玉璜,在孩子身邊坐了很久。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他。


 


我在他臉上看到了謝辛夷和謝承霜的影子。


 


他還很小,對世界充滿了好奇,他不知道落在他臉上鹹鹹的液體是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在他身邊撕心裂肺地嚎啕。


 


太醫政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我的小兒子在軍中受傷,全靠謝將軍才保下一條命——」


 


「娘娘不必擔心懷胎月份對不上,所有記檔都隻經過我的手,沒有一絲的差處。」


 


「人活一輩子,不就是個知恩圖報嗎?謝將軍救了我的兒,我也要救他的兒。」


 


「陛下的身體早就不能再有孩子了,可內醫院的醫官們要想活命,就絕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娘娘,要好好地活下去。」


 


「您活著,我們就也能活。」


 


33


 


謝辛夷去世的消息終於傳到了謝承霜的耳中。


 


聽說他接到消息後從馬上摔了下來,當場吐了血。


 


朝廷裡漸漸有人替他鳴不平。


 


有人開始質疑當年謝家是否真的有謀逆,還是被人誣陷的。


 


對於這樣的聲音,皇帝不置可否。


 


我再也沒有跟他提起過謝辛夷,而是一心一意地打理宮裡的事情。


 


我把宮人們的膳食水準提高,夏天多了降暑的菊花水和綠豆湯,冬天每人額外增添了炭火份例。


 


我的宮女出身本來就不是秘密,我又何苦掩蓋呢。


 


宮人也是人啊。


 


元宵節,我請陛下在民間開了宵禁,又下令允許宮人和後妃的親眷探望,由頭是給孩子積福。


 


皇帝恩準了。


 


這段時日,崔家來人探望了好幾次。


 


大約又是催著她要個孩子。


 


德妃裁了新衣裳,畫了豔麗的妝容,主動為皇帝彈琴唱曲,十分殷勤。


 


元宵過後,皇帝寵了德妃好一段時間。


 


皇後還沒被降罪,隻是關著,皇帝好像忘了宮裡有她這個人一樣。


 


我知道,皇帝過了那陣子的衝動,又開始產生新的疑心。


 


張總管偷偷告訴我,皇帝派人去問,我懷孕初期那段日子,是誰在我宮裡做事,可曾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他低聲道,「娘娘放心,咱一早就安排好了,不怕他查,隻怕他不查呢。」


 


皇帝臨幸後宮的次數又多了起來,來我這裡的時候又少了。


 


燕子來來去去,春暖花開的日子裡,德妃有孕了。


 


太醫們斬釘截鐵地告訴皇帝,「停了湯藥,貴妃娘娘就有孕,如今德妃娘娘也有了,確定無疑是湯藥的緣故。陛下身子如今一切無礙,隻可惜喝湯藥的日子太久了,隻怕日後子嗣還是會受影響。」


 


太醫院需要一個人來認下這個罪名,皇後就是最好的選擇。


 


看著德妃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皇帝徹底相信了太醫院。


 


那一日他把自己關在殿內,發了很久的火,他身邊的大太監悄悄告訴我,皇帝下了廢後的心思。


 


也許還不止。


 


皇帝恨極了皇後,光是貶為庶人、送入冷宮還不足以泄他心頭之憤。


 


他還要處S皇後。


 


34


 


我推開吱呀作響的殿門。


 


距離我上次見到皇後已經是一年前了。


 


短短一年,她蒼老了許多。


 


她在沉默的光影裡遲緩地轉動頭顱,「貴妃。」


 


我還記得第一次進入這殿閣的時給我的震撼,那時這裡處處精致華美,馨香撲鼻。


 


但是如今隻有破敗的窗沿和枯坐的女人。


 


我們相顧無言,久久地沉默。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她問。


 


我說:「是你宮裡的人借口修繕,去造辦處領了桐油,趁著半夜倒入偏殿裡,燒S了謝辛夷。」


 


皇後沒有否認,反而笑了起來,「那又如何?」


 


她盯著我,「你知不知道,其實謝辛夷也不是什麼好人。」


 


「她害了我的孩子,還害得我一生無法生育!」


 


她早已哭幹了眼淚,如今隻剩下沙啞的幹嚎,「那個孩子走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懷上過。」


 


我靜靜地看著她說,「我知道。」


 


我們認識的第一天,她就告訴我了。


 


她罵起人來毫不手軟,她囂張跋扈,她惡毒潑辣。


 


「我這一生,混沌愚蠢,卻在最後遇到你。」


 


可我的一生,從遇到她那天開始。


 


人人都可以罵她,可我不能。


 


她對不起那麼多人,卻沒有對不起我。


 


皇後的眼神帶著嘲諷,「你以為你現在得寵,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始終都是她的替身,遲早有一天陛下會厭倦你。」


 


「那又如何?」我安靜地看著她,「我曾經站在高處過,做過貴妃。日子不會全是辛苦,也不會永遠快活。」


 


皇後哈地一聲冷笑,「好一條謝辛夷養的狗!」


 


我安之若素地默認。


 


你就算說我是她的替身,她的狗腿,她的棋子,都無所謂。


 


我杜寧,是她的朋友。


 


是她的囂張跋扈保護了我。


 


皇後挪開了眼睛,「她謝辛夷的命,憑什麼就比我的好?」


 


「到最後,她輸了,我也沒有贏。」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我的出身夠低微了,沒想到你這個比我低賤百倍的宮婢竟然笑到了最後。」


 


漫長的光陰消磨了她的恨,「我真的沒有給皇帝下藥。」


 


她喃喃道。


 


她的眼淚絕望地流下來,「本宮是皇後,那些小宮妃的孩子,本宮總是可以養一個,本宮為什麼要對皇上下毒呢。」


 


她祈求地看著我,「你去跟皇上說,說我要見他,你去跟他說說——」


 


「他說過,喜歡我煮的湯羹,要一輩子吃我親手煮的菜。」


 


她的悲鳴絕望而不解。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走進來向我行禮,「貴妃娘娘,時辰到了。」


 


我走出去,宮門在我身後緩緩合上,吞噬了皇後最後的呼救聲。


 


皇後要S了,所以我不跟她計較對錯。


 


她說謝辛夷輸了,我聽了隻想笑。


 


謝承霜和謝辛夷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我的孩子光看樣貌就知道有謝辛夷的一半血脈。


 


誰說她沒有贏?


 


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她會贏的。


 


35


 


德妃診出喜脈後,皇帝對她的寵愛甚至超過我懷孕之時。


 


我明白皇帝內心的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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