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裡紅妝娶我過門。
發誓要我成為京城最幸福的女子。
此生一人,白頭偕老。
卻在三年後留宿別處。
隻為一子。
我為救他傷身送子。
如今他卻說不可無後。
他衣領上的脂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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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竟需要用人命來堆砌。
1.
我叫駱瑾初,本以為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和心上人沈棋攜手大婚。
那時候,我滿心以為,自己餘生隻能與青燈古佛為伴,和沈棋再無可能。
那一刻,我難過到幾乎昏厥。
但為了哥哥,為了駱家幾代人積攢的榮華富貴,更為了沈棋的前程似錦,我隻能狠下心,割舍掉這段感情。
還記得在桃花樹下,他笑容滿面,問我是哪家的小姐。
後來知道他是威遠將軍府的獨苗,我就多了些顧慮。
我和他都是武將世家出身,走得太近,對誰都不好。
我本想冷落他幾天,讓他知難而退。
可沒想到,他反而更加熱情似火。
他天天排長隊,就為了給我買京城最搶手的糕點,四處搜羅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甚至不惜花大價錢,買下珍寶閣那套難得一見的紅寶石頭面……
這一切,都太美好了。
對於一個從小在深閨長大,父母早逝,哥哥又常年駐守邊疆的閨閣女子來說,愛上他,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當今皇上性格寬厚,但再寬厚,也容不下兩個手握重兵的世家聯姻。
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就算我的父母已經為國捐軀,我也好幾年沒見到駐守邊關的哥哥了。
但駱家和沈家都握著兵權,這就是我們的原罪,也是無法調和的矛盾。
可我已經深深愛上了沈棋,我不願帶著這樣的心,去嫁給別人。
在這種情況下,出家似乎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但我萬萬沒想到,沈棋知道後,什麼都沒說,隻是在一個午後,向皇上請命,出徵契丹。
我再次聽到沈棋的消息,是在三個月後。
他帶著一身傷疤,和奪回邊疆重要城池的軍功,凱旋而歸。
聽說,沈棋當時真的是豁出去了,帶著沈家最精銳的部隊,趁夜色偷渡進城,裡應外合,一舉奪城。
那天,所有人都記住了沈家兒郎沈棋的名字。
沈棋回京後,成了眾人爭搶的乘龍快婿。
他風度翩翩,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立下軍功,是無數小姐的夢中情人。
可誰也沒想到,他在朝堂上提出交出兵權,用所有的軍功,換一個娶我的機會。
“臣,願以兵權與軍功,求娶駱家女駱瑾初。”
滿朝震驚,沒想到沈小將軍竟如此深情。
在他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後,我們終於要成親了。
哥哥聽說後,專門回京看我。他似乎有話要說,但看到我滿臉幸福,隻是嘆了口氣。
那時,我沉浸在即將嫁給心上人的喜悅中,完全沒注意到哥哥的異樣。
七位繡娘日夜趕工,終於在七月中旬,我們選定的良辰吉日前,繡好了我的嫁衣。
嫁衣紅得鮮豔奪目。
領口和袖口,都用細膩的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喜鵲。
裙擺層層疊疊,像盛開的花朵,上面也繡滿了寓意吉祥富貴的牡丹。
我穿著這件華麗無比的嫁衣,在我最美好的年華裡,與我心愛的郎君,許下生生世世的諾言。
天地為證,高堂在前,沈棋在眾人的見證下,發誓會一生一世對我好。
“我沈棋,此生絕不負駱瑾初。”
2.
成親之後,我和沈棋的日子就像泡在蜜罐裡,甜得發膩。
他交出了兵權,生活也悠闲了不少。
春天,我們手牽手去踏青賞花;夏天,就一起劃船遊蓮塘;秋天,天高雲淡的時候,兩人一起去登高望遠;冬天,則面對面坐著,慢慢品酒。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威遠將軍府的將軍和將軍夫人,簡直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我們成親一年半的時候,出了件大事。
我一直沒能懷上孩子,沈棋聽說城郊的寒山寺求子特別靈,就跟我商量著一起去寺廟住段時間。
我因為一直沒好消息,婆婆又老想著往我們房裡塞人,我煩都煩S了。
一聽到這個提議,我立馬就答應了。
我們不想太張揚,就隻帶了幾個護衛出發了。
到了寺廟,聽完僧人祈福誦經,沈棋就拉著我想去後山逛逛。
“瑾初,聽說這寒山寺的風景特別有意思,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我一聽,也好奇起來。但到處都找不到侍女春曉,不跟她說一聲,怕他們找不到我又該著急了。
我就讓沈棋先去,等春曉回來,我再去找他匯合。
等了一會兒,春曉還沒回來,我又被沈棋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跟寺裡的僧人交代了一聲,我就急急忙忙去找沈棋了。
到了後山,眼前的景象卻把我嚇壞了。
一個蒙面男子正拿著刀往沈棋身上捅,我來不及多想,直接撲了過去。
隻感覺刀劍刺進身體,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頭疼得像要炸開一樣,沈棋就站在床邊。
他看到我醒了,趕緊過來握住我的手。
“瑾初,瑾初,你還好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發生……發生什麼事了?”
“瑾初,都怪我,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在沈棋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那個人雖然是中原人,但是由契丹族的一對夫婦養大的。
沈棋求娶我用的軍功,就是他擊退契丹族奪回城池得的。
然而那對夫婦卻在那場戰爭中喪命了。
那個刺客心懷怨恨,跟蹤沈棋,還串通了寒山寺的僧人,給沈棋遞了一杯下了藥的茶。
沈棋沒防備,喝了半杯,那賊人就突然動手。
他躲閃不及,我剛好出現,就毫不猶豫地替他擋了一劍。
但我們都不知道,當時我肚子裡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刺客那一劍剛好刺在我小腹上。
不僅孩子沒了,還傷了我的身體,以後恐怕很難再懷孕了。
我聽了之後,心如S灰,痛不欲生。
沈棋抱著我,不停地安慰我:
“瑾初,我沈棋在這裡發誓,以後我絕不納妾,此生絕不辜負你。”
沈棋又把成親時對我發的誓說了一遍:“以後,如果你想要孩子,就從旁支過繼一個。我們的孩子隻能由你生,如果老天不眷顧我們,我寧願此生無後。”
自從被刺S之後,我就一直沉默寡言,不想說話,把自己封閉起來。
每天我就默默地靠在床頭,有時候會突然流淚。
沈棋一直陪著我,他抱著我,絮絮叨叨地講述我們從認識以來經歷的事情。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三天的午夜。
我被噩夢驚醒,伸手一摸,床邊竟然是空的!
沈棋不見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順著聲音找過去,我看見沈棋跪在小佛堂裡。
在我心裡一直高大威猛的男人,此刻脊背佝偻得像個老者。
他穿著一襲單衣,跪在佛前的蒲團上,滿臉都是淚水。
這一幕,突然把我點醒了。
我是孩子的母親,但沈棋也是孩子的父親啊。
我的痛苦,同樣也是他的痛苦。
然而這些天,他卻一直強撐著照顧我。
我實在不該再這麼消沉下去了。
想通之後,第二天我就像往常一樣起床。
沈棋看到我這樣,驚訝地張了張嘴,但我卻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夫君,我想給那孩子做場法事。
做完了,就忘了吧。我們總要繼續生活下去。”
3.
隨著那場法事的結束,我們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個孩子。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三年。
因為那夜在小佛堂的一眼,我切實感受到沈棋對我的真情,連帶著對婆母都多了幾分忍耐。
之前我從不肯吃一點虧,她損我一句,我就要還回去兩句。
然而現在她想要掌家大權,我給她。
晨昏定省,扇枕溫衾,我也是從來不落下。
婆母譏諷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垂下頭不說話。
我不願讓沈棋為這些事皺眉頭,索性便退了一步。
唯有婆母想往我們院子裡塞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任婆母如何奚落冷嘲,我還是咬緊牙不吭聲。
不論如何退,我是不願與他人分享沈棋的。
我的夫君,不論是心上還是身邊,隻能有我一人。
沈棋這幾年待我始終如一日,依舊會給我帶我少女時最愛的糕點。那家糕點如今已經不用排隊了,沈棋常常打趣說省了他不少事。
也會在晚上溫存後輕吻我的鬢角,調笑說辛苦夫人。
事情的變故,是一個十分平常的夜晚。
他醉醺醺地回來,身邊的侍衛解釋說大人在街上碰見同僚,一時聊的興起,便多喝了幾杯。
我搖頭笑了笑,但嘴角的笑在聞到衣領上的脂粉味時便僵住了。
一個念頭在我心裡浮起,但又迅速被我壓下。
不行,不能隨隨便便地懷疑沈棋,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
他願意舍下前途娶我,我怎麼能懷疑他一片赤誠。
我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扶著沈棋上床睡覺。
但躺在床上,那股子脂粉氣好像一直縈繞著鼻子,攪的我怎麼都睡不著。
第二天,我起床時沈棋已經出門了。春曉笑嘻嘻地進來,我見了忍不住打趣“春曉,你幾天怎麼如此高興?”
春曉提起手裡的食盒
“廚房今兒個做了桃花羹,夫人快來嘗嘗。而且好久沒聽見老夫人念叨夫人了,感覺空氣都要更香甜些。”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沈棋他娘因為我生不了孩子,平時沒少挖苦我。
但細細想來,最近她確實沒再提過要往我們房中塞人。
莫名的,我又聞見那股脂粉味...
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我隱約感覺有些不安。
“春曉,你去問問馬夫,夫君昨天去哪喝酒了。”
本來隻是隨口一問,但過幾日春曉悄悄在我耳邊說
“夫人,府中的馬夫換人了。”
春曉與我一同長大,她知道我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同時也知道她說的話的含義。
她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
“夫人,我用駱家的人去查,絕不會露出馬腳。”
我本應該拒絕,沈棋與我是少年夫妻,全京城都知道我們感情深厚。
但直到春曉離開,我都沒再說出一句話。
4.
“夫人,查到了。”
春曉是含著淚交給我幾張紙的,其實看了春曉的模樣,我已經大致知道結果了,但我還是堅持著要看。
看了一半,已經淚流滿面。
沈棋在灶兒巷養了一房妾室,女子姓柳,已經懷了半年了。
其實我早已經知道結果了。枕邊人的改變,我怎麼會不知道。
這些日子,我常常想起未成親前的日子。
我想起沈棋給我帶的糕點,想起他在牆外放美人紙鳶,想起了很多很多。
思緒最後定格在他一身傷衝進京城,盔甲上沾著血跡,他卻衝著我笑:“瑾初,我能娶你了。”
想著想著便不覺淚流滿面。
哭過了,日子還要繼續過。
我已不是十六歲的駱瑾初了,被叫了幾年的夫人,再也做不成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姑娘了。
我在房內枯坐了一夜,終是想明白了。
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既然不把人帶回來,那就養在外面別讓我看見。
那些年的感情與付出不是兒戲。
春曉得知我的決定,替我抱不平:“當年是夫人替擋下那一劍,不然姑爺丟了命也未可知!”
“春曉!”我厲聲呵斥了一聲。
“夫人...”春曉咽下了未說完的話。
然而我未想到,我不想挑破此事,卻有人逼著我挑破。
那日我剛睡醒,春曉就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夫人了,不好了!外面有個女子,說是姑爺的...的外室...老夫人已經將人迎進門了,喚您過去。”
等我進了屋子,望見裡面圍了一圈人。
隻沈棋不在,他兩天前就出公差了。
公公婆母坐在上頭,旁邊坐著一位穿著綠裙的女子,應該就是沈棋的那外室了吧。
下一刻,婆母就應證了我的猜想。
她笑著對我說:“駱氏,這以後就是柳姨娘,她肚子裡已經有沈棋的孩子了,你可要好好照顧。”
這話就是承認了柳氏的身份,語氣裡更是帶了三分警告。
我雖惱沈棋的背叛,卻也不會對孩子出手。
做錯的是沈棋,我不會隨意對旁人撒氣。
故而我風風光光辦完了柳姨娘的入府禮,並未刻意為難那位柳姨娘。
我院子裡的丫鬟替我抱不平:“這柳姨娘實在囂張,若公子知道了定不讓她進門。”
隻有春曉為我傷心,遺憾我的一片真心錯付。
“姑爺怎麼能如此,當年是他在滿堂賓客面前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絕不負夫人的”
她又接著說:“這沈家也就是看著光鮮,府中的帳糊塗的要S,是夫人拿了自己的嫁妝平了帳。將府中管得井井有條。我看著夫人這幾年頭上的白發又多了許多。”
我嘆了一口氣,並不說話。
實在是太累了,短短幾天,先是自認為情比金堅的愛情遭到背叛,外室又登堂入室,住進了我家。
這一件件一樁樁實在是磨人。
又過了幾天,沈棋終於回來了。
他先去院子裡拜見了父母親,再來了我院子。
他踏進院子時,絲毫不見慌張,反而有一絲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