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你……」
那隻老虎爬上宮牆,回頭看了看我,怒吼一聲,迅速逃走了。
蕭隋將我打橫抱起。
我這才看到,泓音將皇後沈念容護在身後,不知道是何時衝過去的,將所有的護衛都擠到了後方。
泓音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走到了蕭隋身邊。
「陛下,青蓮還是交給我照顧吧。」
蕭隋抱緊了我。
「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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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在皇帝的寢殿養起了傷。
蕭隋一改往昔,不僅親自喂我喝藥,晝夜悉心照料,也不對我動手動腳了。
「青蓮,做朕的貴妃吧。」
他用龍袍的衣袖替我拭去唇角的藥汁。
他燒了那道聖旨,又重新擬了新的,讓我決定公布時間。
我臉色蒼白地對他笑了。
「陛下,現在才是真心喜歡我,對嗎?」
蕭隋愣了愣,無奈地彎了彎唇。
「嗯。」
我也隻是淡淡地笑了,聲音平靜,毫無波瀾:
「那就好。」
那就好。
皇後開顱的日子到了。
泓音才有機會單獨見到我。
他剛見面就攥緊我的手腕,盯著御獸鈴鐺,低聲逼問我:「你為什麼要這樣?你以為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是你嗎?」
「我隻是想放了那隻老虎。」我一根根掰開了他的手指,「師兄,我從小到大沒害過任何人,連一隻螞蟻都不舍得踩S。」
泓音放開了我。
我揉著手腕,淡淡地看他:「你以為我要害沈念容,是嗎?」
所以那一刻,你牢牢護在她身前,將我視為敵人,是嗎?
我眸光定定地看他,說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泓音卻避而不答,話鋒一轉道:「御獸鈴鐺是師父留給你護身的,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我怕他懷疑你弑君。」
「隻有你知道這個秘密,難道你會出賣我嗎?」
泓音看向我,聲音堅定:「我不會。」
皇後已經被安置著躺好了。
太醫和侍女守在外邊,皇帝要過會兒再來。
泓音已經在做準備了,打開大小刀具,烈酒消毒處理。
我盯著那刀尖,微微猶豫道:「真要開顱嗎?沒有更溫和的法子?」
泓音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將麻沸湯端給沈念容。
她淡淡地睜眼,突然讓我靠近,在我耳邊說道:「我早就知道你為了救我們,被陛下……」
我震驚,臉色都僵住了。
那她還敢躺在這裡……也對,除了我和師兄,沒人知道這血的效用會和人的貞潔密切綁定。
此刻泓音師兄就在不遠處,她還是有機會自救的。
沈念容饒有興致地欣賞我的表情,輕蔑地彎起了唇角。
「我不會告訴你師兄,因為他好像很在意你。不過看你舍命救蕭隋,真沒想到你動了真心。日後你就帶你師兄留在宮裡吧。」
不過很可惜,她隻顧著風流快活,以及對我落井下石了。
她勾了勾唇,接過我手上的麻沸湯,仰頭喝完了。
沈念容昏迷過去了。
我還在原地出神。
泓音走過來,拍醒了我。
「真覺得要換個法子?」
我將指尖掐進手心,傳來尖銳的疼感,讓我下定了決心。
「不用了,就這樣吧。」
泓音站在沈念容後面,仔細擺正她的頭,亮銀色的刀尖輕輕落在額頭……
我站在外間,靜下心來,點燃蓮瓣檀香,輕輕用手,揮散香氣。
皇後娘娘,一路安息。
不知過了多久,泓音走出來,洗淨了手。
「你準備血吧。」
9
那柄極細的刀刃,輕輕劃破我的手臂,積滿了半碗。
泓音將那碗血送進去給沈念容服用。
過了好一會兒,裡間傳來他微微不穩的聲音:
「怎麼回事,她的傷口遲遲不愈?」
我倚靠門側,冷眼旁觀。
沈念容似乎醒了,睜開眼睛看他,瞳孔微微渙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泓音不得不過來,再讓我割一刀。
「師妹,再試試吧。」
他說完轉過頭,憂心地去望沈念容。
我淡淡地看他,唇邊帶笑:「好。」
我臉色蒼白地坐在圈椅上。
泓音再喂了她一碗,卻依舊沒有好轉。
「不可能啊,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泓音再次回來找我。
我抬起光滑的手臂,手裡捏著那柄細細的刀刃,極其冷淡地開了口:
「師兄,是還要再試嗎?」
兩邊肩膀被他用力捏住,將我拎得站起來。
泓音雙手握住我的肩膀,低頭SS地盯著我,眼神陰骘,額頭冷汗橫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注意到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我不知道。」
泓音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他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徹底失去了冷靜,從我手裡搶過刀,準備要再劃一刀。
在刀尖接觸上肌膚的那刻,我輕聲拋下一句話,斷絕了他的全部妄想。
「沒用的,我失貞了。」
那刀刃在我肌膚上輕輕滑過,跌落在了地上。
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深深地垂低了頭,站定在我身前。
「你……」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來盯著我,眼睛已經徹底紅了。
從唇齒裡生生擠出兩個字來。
「和誰?」
沈念容還有最後一口氣。
她側過頭看我,雙眼通紅,唇色慘白,似乎很想要說出什麼,但連氣聲都發不出來。
我走過去看沈念容。
「沒想到嗎?是你害了你自己。但凡你有一絲善心,都不會弄到這個地步了。」
泓音幾乎要瘋了,握緊的手背上青筋鼓動,呼吸聲重得嚇人,聲線止不住地顫抖:
「我問你,你和誰!」
泓音抬起手來,又要打我,這一耳光卻沒落下來。
我和他四目相對,連眼睛都沒有眨。
「那個男人嗎?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手懸在空中,臉上的表情出神,像是徹底僵住了。
推門而入的蕭隋,撞見這一幕。
他立即衝到我身前,攥住他的手腕往外甩開,將我緊緊護進了懷裡。
「國師,你在做什麼?她是朕未來的貴妃!」
泓音臉色茫然,像是聽不懂了。
我倚靠在蕭隋懷裡,語氣平靜地對他開口:
「師兄還記得我曾經要和你說的話嗎?陛下心悅於我,我以聖女守身為由拒絕他在前,師兄當眾誣陷我清白在後,我犯了欺君之罪,但幸好證明了我的清白。」
「當初是朕強迫的她,你不必以師兄的名義苛責她。」
泓音臉色一瞬間沒了血色,眼裡流露出震驚與痛苦。
「她那時心裡的人是你,朕是用你的性命要挾了她。但如今看來,你對她也不好。」
他突然咬緊了牙,猛地往前衝過來,打了蕭隋一拳。
蕭隋挨了這一下,身體往後大退,擦去唇角的血漬,沒和泓音計較這一拳。
他深情地注視我,語氣流露出幾分悔意:
「或許一開始錯了,但今後朕會好好照顧她。」
話音剛落,突然裡側傳來沉悶的響聲,像是重物落了地。
蕭隋愣了愣,進了裡間,隻見那床上幾乎紅透了。
而沈念容仰面摔在地上,一條胳膊長長地伸著,像是要往外爬出去。
「皇後!皇後!」
他將沈念容的上半身抱在懷裡,可她的人沒有反應,已然是斷了氣。
泓音看我一眼,走了進去,將罪責全部攬下。
太醫進來為我包扎傷口。
蕭隋就在我身側陪著我,緊緊握住我的手。
泓音被禁軍捆綁後押在劍下,跪在不遠處的角落裡。
他自始至終都盯著我,一個字也不說,眼眶通紅,帶著淚意。
太醫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陛下,皇後娘娘去時,還有喜脈。」
蕭隋一時就蒙住了。
「這……怎麼可……怎麼會這樣?」
我下意識就看向泓音。
他臉色也頗不自然,應是不知情的。
蕭隋立即封鎖皇後的宮殿,將侍女太監都聚集審問,動了大刑,很快就知道了泓音和皇後的好事。
他把桌上的杯盞摔了個粉碎,又將泓音揪了起來,一拳打得他吐出大口血來。
「你好大的膽子!連皇後也敢……」
蕭隋幾乎是暴怒,隨手抄起那柄取血的刀,劃破泓音的那張臉泄憤。
泓音被他踹倒在地,半張臉都是血,卻偏偏淡然自若地看他。
「沈念容不喜歡你。陛下,我說了怕你傷心,但你身邊沒人喜歡你。」
泓音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眼裡半是悔意,半是瘋癲,低下頭笑出了聲。
笑聲停不下來。
蕭隋氣得掀翻桌子。
泓音被禁軍拉了下去,凌遲處S。
滿屋狼藉,我站在角落裡,目光從泓音背影收回來,靜靜去看蕭隋。
蕭隋轉頭看向我,臉色發白,情緒緊繃。
「你想為他求情?」
我緩緩走過去,親手挽上他。
「陛下,別生氣了。」
蕭隋順勢用力抱住我,將頭埋在我頸側,渾身微微顫抖。
皇後因病而S的那天,國師泓音也S了。
他本該是被判凌遲而S,但當他被綁上行刑架後,天空俯衝下虎鷹,咬破他的頸部,讓他迅速失血而亡。
蕭隋在陪我蕩秋千時,聽聞了此奇事。
「便宜他了。」
「是啊,聽說國師見到虎鷹,還面帶微笑,引頸就戮呢。」
坐在秋千上的我,仰起頭去看蕭隋,笑得極其燦爛。
「陛下,能不能推高點?」
蕭隋就忘了那事,專心給我推起秋千,一下又一下,蕩得很高。
我閉眼感受著微風。
手腕上的鈴鐺傳來清脆好聽的聲音。
虎鷹盤旋翱翔天際,發出長鳴聲。
第三年,我生了一子一女,成為新的皇後。
蕭隋將我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立為了太子。
那年春天,天氣晴和,我和蕭隋在御花園散步。
蕭隋牽著我,我牽著女兒,身後的奴僕抱著周歲的小太子。
「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我們會走到今天,兒女雙全,夫妻恩愛。」
這一年來,他都不在我面前自稱為朕了。
我淡淡地笑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人生豈可預料呢?朝夕皆可變幻。」
他摘下一朵牡丹花,親手送給了我。
「花無重開日。可是青蓮,若我早知道,我絕不會那樣和你開始。」
我指尖捏著那朵花,輕輕轉動不停,視線微微模糊。
「陛下,是花有重開日。」
我抬起頭看他, 彎了彎唇。
蕭隋注視著我, 故作輕松地嘆了口氣,更加握緊我的手, 回頭去看兒女。
正在此時, 女兒呆呆地開了口:
「牆上有老虎,老虎。」
蕭隋猛地回頭, 伸出雙手, 護在我身前。
「青蓮,小心。」
我望著蕭隋的背影, 愣怔了一瞬,立即抱起女兒, 和小太子等人拼命地往後,四散著逃開。
那隻老虎直直地撲向了蕭隋。
就連前來護駕的刀槍也無法讓它松開蕭隋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 老虎松開了蕭隋, 再次爬牆逃竄, 沒了蹤影。
蕭隋被抬到床上,已是奄奄一息, 渾身都被血浸透, 傷口好幾處都翻露白骨。
他微微張口,發不出聲音。
但我能辨認出那口型,是讓我救他。
他用手摸著我的臉,眼裡依依不舍。
「救我。」
我趴到他的耳邊, 很輕很輕地說道:「陛下有所不知, 我破了色戒,我的血救不了任何人了。」
蕭隋睜大眼睛看我。
我靜靜地替他拭去血跡,說起往事,風輕雲淡:
「當年師兄替我隱瞞了很多秘密。陛下, 想聽嗎?」
蕭隋突然仰起頭來, 用力握住我的手,生出最後的力氣,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
「青蓮,別說那些。」
蕭隋大口地喘著氣, 眼裡積蓄著淚水。
「我隻想聽,這些年, 你對我……愛過嗎?」
我坐直了身子,低頭盯著他看,冷冷扔開了帕子。
「你說呢?蕭隋。」
他仍然不放手, 還苦澀地笑了。
「你說,花有重開日。」
我一根根去掰開了他的手指。
「陛下, 人無再少年。」
蕭隋無力地脫了手, 望著頭頂的帷帳, 目光漸漸失焦, 眼尾溢出淚水。
我伸出了手,替他闔上雙眼。
「蕭隋, 好好睡吧。」
後來太子繼位了。
又過了十年, 少年皇帝穩定朝野形勢。
我功成身退, 回到後宮,養起了寵物。
那是一頭威風凜凜的老虎。
我給它親手做了項圈。
侍女都嚇壞了,不敢靠近。
「太後娘娘, 您快過來啊。想當年先皇的事,就知道這老虎多狠了。」
我翻身騎上虎背,裝模作樣地看她們。
「本宮偏要降服這猛獸。」
身下的老虎跑了起來。
御獸鈴鐺的聲音響遍宮廷的角落。
「叮——叮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