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娘對視一眼,都認出那釵環與春姨娘戴在頭上的大同小異,恐是一套首飾。
「夫人下次切記勿要尋我了,我江榮縱是S也舍不得夫人為我受到半點傷害。
「此番兇險,耽誤了一些時間,不過好在這一次成功救出了瑤兒,也算是保住了兄長的一絲血脈。」
我娘扯了扯嘴角,大伯在世時他們視對方如眼中釘肉中刺,大伯S後他倒是單方面上演了這一出兄弟情深。
我爹朝著江惜瑤招了招手:
「瑤兒,還不快來見過你嬸娘。」
江惜瑤走近幾步,原本水靈靈的眼睛恰到好處地蓄滿了將落未落了眼淚。
可姜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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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反觀我娘就鎮定了許多。
她看了江惜瑤片刻,臉上逐漸充滿了一個正常長輩該有的慈愛和憐惜。
江惜瑤嘴角浮現出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得意笑容。
眼裡的淚水瞬間決堤,立馬撲到我娘懷裡:
「二嬸!」
她臉帶悲戚,淚眼婆娑地在我娘懷中將一個家破人亡的可憐晚輩形象發揮得淋漓盡致。
上一世,我和我娘便是因此心生同情。
最後引狼入室,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一世我一定不會再讓我和我娘重蹈覆轍了!
我爹也被她倆的演技感染,擠了兩滴眼淚。
他趁熱打鐵,說出他對江惜瑤以後的安排。
13
「什麼二嬸,孩子,你身世可憐,以後你二嬸就是你的娘親。
「你把棠兒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以後尚書府就是你的家。」
我爹慷慨激昂地說完,卻見我娘隻是一個勁地擦淚心疼江惜瑤的遭遇,卻沒有半點要認女兒的意思。
江惜瑤哭了片刻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她看了看哭得稀裡哗啦的我娘,再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臉漠然的我。
心下更覺是因為怕我不肯,我娘才不願意給她尚書千金身份的。
江惜瑤眼眸一轉,睫毛顫了顫。
她收住了哭聲。
善解人意地說:「二叔二嬸救我命於水火,已是感激不盡,瑤兒怎敢奢求和棠兒妹妹一樣的待遇。」
「經此一劫也讓瑤兒明白了,一切身份地位,物質條件都隻是身外之物,二叔二嬸能收留我,瑤兒已是萬分感激。」
「承蒙二叔二嬸不棄,願留我在府中,至於吃穿用度就與府中下人一般便已知足。」
我爹一驚,欲發言阻止,隻見江惜瑤輕輕地朝著我爹搖了搖頭。
我爹會意,停在一邊跟江惜瑤一起看著我娘。
我娘捻著帕子哭完,懵懵懂懂道:
「啊,這……這不好吧。」
我娘嘴裡說著不好,行動上卻沒有半分想要阻止她的意思。
我在一旁險些笑出聲來,竟沒發現我娘還有這樣能演的一面。
見我娘這邊沒有反應,我爹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盡量壓抑著聲音中的不滿,對我動之以情:
「棠兒,你自小與你堂姐親近,以前你見瑤兒被府中姐妹欺負,連自己小時候養的愛犬都舍得贈予她,你最是心軟,不如這件事就你來安排吧。」
江惜瑤滿眼期待地看著我,臉上卻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清高模樣。
重活一世,我真的恨透了她的這副模樣。
我點了點頭,打斷了他們最後的一點念想:
「堂姐說得對,眼下聖人清算,時間敏感,若是讓棠姐在這個節骨眼上吃穿用度與我一樣,怕遭有心人猜疑。
「堂姐果然是聰慧又善解人意,就連這一層也替我們尚書府想到了,你好生厲害啊。」
「啊,是……是嗎。」
堂姐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娘也上前來一錘定音:
「瑤兒真是懂事得讓人心疼,那就委屈你了。」
江惜瑤由前世與我同吃同住的尚書府小姐待遇,變成了現在搬到後院的下人二人間。
與下人們同吃同住,當然也要一同漿洗灑掃幹活,從早忙到晚。
可這些都不及我曾在伯爵府所受之萬一。
我的好堂姐啊,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14
月中將近,春姨娘的生辰在即。
自從我爹將江惜瑤接回來的那天起,我娘便找了個由頭將家中產業收了回來親自管理,每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饒是我爹也鑽不了空子。
我爹終於按捺不住來找我娘。
他含笑接過我娘手中遞過來的茶杯。
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夫人,我需要一些銀錢,去打點一下,大概兩千兩足夠。」
我娘面露疑惑,什麼大事需要花這麼多錢?
我爹不緊不慢地解釋著,許是雪天太熱,太陽穴上滲出了細細冷汗:
「這月大理寺少卿的喜得嫡子,我需要一些銀錢去打理關系,讓大哥家流放的家人們也好過一些。」
我娘聽後點點頭:「夫君有心了,我這兩天就準備好給你送過去。」
我爹見我娘沒有懷疑,松了一口氣,便匆匆借口公務繁忙,出門去看他養在外面的女人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出晚歸,終日應酬,實則是在陪春姨娘,他自以為借口編得天衣無縫。
殊不知,是我娘已經不在意他的心在哪裡了。
我娘雖愛重他,卻也分得清枕邊人與自己同床異夢。
明白了我爹隻是一個既要又要的虛偽負心漢。
女人真心錯付沒什麼大不了的,及時止損才是最最緊要的!
她早已下定決心要與他一刀兩斷!
我從裡屋走出來,我娘不解地問我:
「棠兒,這兩千兩你為何要我給他?」
我看著眼前憔悴了許多的娘,心中生出一股心疼,她愛了我爹這麼多年,說不難過是假的。
可她有她的驕傲,既然決定離開,就絕不會拖泥帶水。
這些天以來,她暗地轉移自己帶過來的嫁妝財產。
還將之前撥給我爹去拯救江惜瑤的暗衛調去了前線舅舅那裡立功。
若是他日東窗事發,說不定還能將功補過求陛下網開一面。
辜負真心的人吞一萬根針,這一次,那些人欠我們的我都會一一討回來!
「娘,你且看著,生S關頭,我爹和他的白月光他們還怎麼鹣鲽情深。」
15
臘月二十三,不僅是春姨娘的生日,更是太後的生辰。
新帝登基,根基未穩,太後也出面替他拉攏群臣。
故而京都之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女眷都收到了宮裡的庚帖。
我也在其中。
我正要入馬車離家,江惜瑤叫住了我。
她抱著她被抄家都舍不得丟掉的「流月琴」從門口盈盈向我走來。
我看到她原本瘦弱雪白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她笑著將琴遞給我:
「姐姐如今一無所有,唯流月琴一把,願贈予妹妹,助妹妹在太後的生辰宴上一舉奪魁。」
我的目光停留在流月琴鋒利的琴弦上片刻:
「好馬配好鞍,流月琴太過貴重,妹妹草包一個,用平日裡這把凡桐便好。」
江惜瑤一愣,眼角閃過一絲慌亂的訝異。
再回神,我的馬車已經遠遠離去。
16
上輩子失憶後,我的手已經有兩年沒有碰過琴,生疏難免。
故而從我重生回來開始,便整日在院子裡從早練到晚,為的就是今天。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這一次太後的生辰宴上我如前世一般再一次拔得頭籌。
順理成章地獲封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稱號。
我緊緊地抱著我的凡桐,如前世一般向太後討要一個賞賜。
前世,江惜瑤整日在我面前唉聲嘆氣,緬懷「生母」,心疼她娘沒有香火供奉。
那一次,我要的賞賜便是將春姨娘的牌位接進江家祠堂。
故人已矣,太後雖礙於臉面答應了我,卻也惹得太後不喜,掃興離場。
這一次我賣了個關子,說還沒想好。
反而逗得太後哈哈大笑,欣然應允。
17
宮宴結束,昔日與我交好的幾個故友提議要為我去酒樓擺席慶賀。
我點了點頭,欣然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馬車上,我娘留給我的暗衛何瀟喬裝成丫鬟進來,面無表情道:
「如小姐所料,你走後不久江惜瑤便喬裝出了府。」
我將凡桐小心包好收到一邊。
「那後山呢?」
何瀟深深呼出一口氣,拿出一個精致盒子。
打開裡面竟裝著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我眉頭動了動,何瀟怕嚇到我,立馬合上蓋子。
她聲音中帶著些憤怒:
「好個柔弱狠毒的堂姐,小姐您平常待她這般好,沒想到她竟在小姐回府的必經之路上安排了S手!」
好在這一世我娘沒有被馬踏斷雙腿,尚書府的勢力還沒有旁落到他們母女倆的身上。
所以這一次江惜瑤安排的S手,隻是臨時花錢收買的普通山賊,經不起酷刑。
在何瀟手下沒堅持多就招了供。
江惜瑤給了他們一百兩定金。
說隻要江棠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群山賊便會得到剩下的二百兩賞尾款。
我娘獨獨我一個女兒,不管我S或是失蹤都足以擊垮她,那這尚書府的榮華富貴遲早是她們母女倆的。
我接過斷指盒,平靜地將它收進袖中,今天是春姨娘的生辰,我作為晚輩,不備點薄禮就不禮貌了。
我抬頭,見一向冷靜的何瀟看著臉色微微變了變。
又迅速恢復了平靜,岔開話題說我那早上出門要去宮裡和陛下議事的爹在醉仙閣定了雅間。
巧了,我們一行要去的也是醉仙閣。
18
方國公府的小公爺方卿然性格最是跳脫大方。
又為人仗義,聽說醉仙閣最好的雅間今晚被人包了,立馬甩出一百兩銀票要醉仙閣的主事夢老板趕人。
夢老板兩邊調解後拿出雅間裡人給的二百兩遞給方卿然。
夢老板兩邊都不敢得罪很是為難。
我遺憾地低仰頭嘆了口氣:
「唉……聽說這醉仙閣做的八珍糕是一絕,但隻供應閣裡最好的雅間。」
「這個雅間朝江而立,推窗看去,能見到京都最美的燈火夜景,今天是我沒有那個福分了。」
方卿然最是憐香惜玉,見不得每個好看姑娘受苦。
當下掉頭朝著二樓雅間闖了進去。
邊闖邊道:
「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誰那麼大威風敢拿錢要本公子讓席。」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跟著衝上去,都是京城裡非富即貴的公子千金,無人敢攔。
方卿然在推門而入的瞬間,看見裡面的人,立馬就愣住了。
其餘跟隨者也紛紛扭頭看向我。
我一臉迷茫地朝裡頭看進去。
我爹打扮得像隻花孔雀坐在我正對面臉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春姨娘坐在他旁邊。
別出心裁的流星逐月髻襯得她半邊側臉更是嬌俏嫵媚。
窗外萬家燈火的繁華背景映得他們儼然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我在大伙兒尷尬的目光中天真莽撞地走了過去。
全然不顧我爹瘋狂對我使眼色。
我走到春姨娘面前,對著她喜極涕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