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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更何況他們還是合法夫妻。


 


車裡的低氣壓實在讓人有點壓抑,我開了車窗,索性把臉撇向一邊透氣。


這個細微的舉動,不知哪裡又挑起了陸譽的火。


 


「孟清苒,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你為什麼非要執著地離婚?這些年你到底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兩輩子交錯繁雜,已經隔了太多欲言又止不能明說的話。


 


說什麼?說重生嗎?


 


還是說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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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設想不完美結局時,灑脫地認為情出自願,不談虧欠。


 


但真當浸沒成本,真心加碼的時候,隻覺得一顆心顫抖地疼。


 


我從來不做無意義的爭執和辯論。


 


最後嘆了口氣說:「不是什麼話都能說清楚的,就這樣吧。」


 


「回去把離婚協議籤了,給彼此留個體面。」


 


繁華的霓虹燈下,川流不息的馬路隨著紅綠燈的倒計時變換。


 


在車內氣氛降到冰點的時刻,一道刺目的車燈讓我反射性閉上雙眼,那一瞬間甚至來不及思考任何東西。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尖銳的摩擦聲直刺耳膜,接著碰撞發出的巨大衝擊力直接讓我兩眼一黑。


 


人群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說話聲紛至沓來,隱約能聽見幾聲著急的呼喊。


 


【快打 120!】


 


【出車禍了!】


 


意識失去前的最後一秒我在想。


 


艹!我這一生真是多災多難!


 


26.


 


我昏迷的時間不算長,醒來也沒受啥傷,純屬因為身體太弱被撞暈了。


 


醒來映入眼簾的是林瑤一張焦急的面孔:


 


「大寶貝,你醒了來來來喝口水。」


 


我擺了擺手,扶著額頭坐起來。


 


看到後面的是我爸媽,還有我弟。


 


喲,這下人是到齊了。


 


我甩了甩頭,開始四處尋找陸譽。


 


我倒不是太擔心他,我能感受到這副身體依舊很羸弱,這就證明我依舊在跟他共享生命。


 


我還沒找到他人,我媽斥責聲就已經在耳邊響起:


 


「都是你非要在那鬧什麼離婚,才搞成現在這樣。」


 


「人家小陸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還不知好歹,現在弄成這樣,你開心了吧?」


 


喋喋不休,如同老式唱片機一樣聒噪,我不耐煩地打斷:


 


「陸譽呢?」


 


我媽哼了一聲:


 


「隔壁房間躺著呢,當時那車朝你們撞過來,他第一時間打轉方向盤,你是沒點兒事兒,他現在在病房裡躺著呢。」


 


這話說的,好像陸譽才是她親兒子。


 


不等我說話,林瑤頓時就惱了:


 


「阿姨,您不要無理取鬧好嗎?賣女兒的人沒資格指責自己女兒。」


 


我媽也不服起來:


 


「你這小丫頭說什麼呢?誰賣女兒了?我這是為了我們家苒苒著想,那天我們在酒店沒堵到人,就是你把我女兒給接走的是吧?」


 


「我們家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我昏迷剛醒腦子暫時還嗡嗡的,吵架聲在我耳邊越來越厲害,神經從剛醒的那一刻每分每秒都在受到刺激。


 


而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存在的我爸和我弟則袖手旁觀。


 


我手不自覺攥緊了被子,忍耐值已經到了巔峰。


 


砰——!


 


玻璃片被砸到了地上洴濺了滿地,杯子裡是林瑤剛倒的熱水,連著水花濺到我媽身上。


 


「啊!」我媽尖銳的聲音響起,隨後更加扭曲尖銳。


 


「孟清苒!你現在真是要翻天了,我養你這麼大,你敢對我動手?!」


 


我抬起眼對視她的眼神,語氣裡的戾氣幾乎要壓不住:


 


「滾出去!」


 


我媽被我這句話嚇得愣了一下,畢竟我從來不正面和她頂撞。


 


這會兒我爸和我弟終於成了活人,我爸去勸住我媽,我弟連忙過來打圓場:


 


「姐,你別生氣,別生氣。」


 


然後扭頭對我媽說:


 


「行了,媽,我姐還沒好呢,讓她休息吧。」


 


我看著孟清澤毫不領情下達了逐客令,指著門口說:


 


「你也滾!」


 


我媽這輩子沒受到過我這樣的忤逆,隨後就像小時候那樣伸著手就要過來打我


 


孟清澤頭都要大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媽!你對我姐動什麼手?」


 


這時,門口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


 


「抱歉各位,我夫人不願意見你們,請回吧。」


 


27.


 


陸譽站在門口,臉色能看出還有點蒼白,身上套著病號服,明顯是剛醒就過來了。


 


我和他的視線對視上,他卻一反常態地回避了。


 


一場鬧劇的結束,病房裡隻剩下我們倆。


 


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從剛剛見到陸譽第一眼,我就覺得哪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無所謂,反正馬上就結束了。


 


等辦了出院手續回了家,我將早已擬好的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旁邊放著一支準備好的籤字筆。


 


一路上我沒什麼要和他說的話,陸譽也難得地沉默不語。


 


隔著一張黑色長桌對望,是這麼多天來唯一一次沒有吵架的平靜。


 


明明是要分開的前奏,卻生出了一種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荒謬感。


 


「籤吧。」


 


我提醒道。


 


陸譽看著那份離婚協議,半晌露出了一個悲哀的笑:


 


「我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執著要離婚了,昏迷的那段時間,我看見了,我們的上輩子。」


 


「也看見了,我S後的那十年。」


 


所有的不解,憤怒,與控制,在這一刻都像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我心裡有點訝異,其實我沒想過這個真相會以這麼離奇的方式揭開。


 


不過那並不影響什麼。


 


「嗯」我點頭。


 


「所以籤吧。」


 


一句話讓陸譽猶如被下了S刑。


 


陸譽身體顫抖起來,抓住我的手,語氣有些激動:


 


「那個孩子處理掉了,我不要繼承人了,我要你。」


 


他越說越激動。


 


「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對,我不該強迫你,不該讓你傷心,但苒苒,我罪不至此。」


 


「隻要你能原諒我,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都行!」


 


話音到後面已經帶上了哭腔。


 


「苒苒,我求求你別恨我。」


 


他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不恨你。」


 


我使勁推開了他抓著我的手。


 


「做了那麼多年夫妻,多睡一次也沒什麼,至於那點疼痛,對我而言就更不算什麼了。」


 


我平淡道。


 


「我隻是想離開你,有個新的生活。」


 


室內暖氣開得很足,我隻穿著一件春秋的薄睡衣。


 


這句話像是觸到了陸譽的某根神經,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裡有一道很淺的疤。


 


那是當年高中自S時留下的。


 


疤痕這種東西在我身上並不少見,脊背,手肘。


 


手肘上的是高中時,在學校出了點小狀況,我爸發脾氣朝我扔了一個板凳。


 


我下意識伸手去擋,板凳上的尖銳的角勾住血肉,剜出了一個很深的傷口。


 


此後高溫的夏天,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套著外套。


 


脊背上都記不清了,因為看不到,等我知道時就已經留下疤了。


 


結婚後,意志模糊不清時,陸譽曾輕柔地吻過那些傷疤,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小心地問:「還疼嗎?」


 


我搖搖頭,對我來說那些早就是陳年往事了。


 


從前對人閉口不提,現在也沒有必要再哭訴。


 


那些痕跡在我身上很淡,他們給我買了昂貴的祛疤藥,卻不願意停止他們的暴行


 


早就不痛了。


 


我在心裡對自己這麼重復著。


 


28.


 


陸譽抬起臉,眼圈已經紅了:


 


「苒苒,我不信你喜歡了我兩輩子,因為一個錯誤就不要我了。」


 


我說:


 


「浸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室內燈光柔和地落在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拒人於千裡的屏障。


 


陸譽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感覺到,近在眼前卻靠近不了的遙遠。


 


他的情緒冷卻下來。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他眼底是與上輩子如出一轍的固執與瘋狂。


 


「我不會放你走的,絕對。」


 


「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可以慢慢補償你。」


 


這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時陸譽的影子。


 


他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緊。


 


這種失控的情緒,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陸譽,別發瘋,這由不得你。」


 


陸譽笑了。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旁,按住我的肩膀,將轉椅調整了個方向,對上了旁邊的鏡子:


 


「苒苒,我知道你有能耐,離了我也不會缺錢。」


 


「但這麼多年你沒有工作,也沒有固定來往的人群,隻要我想,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在不傷害你的前提下,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他讓我面對鏡子,似乎是為了讓我看清現實。


 


陸譽語氣輕柔,哪還有方才失控的樣子:


 


「畢竟,我們是合法夫妻。」


 


「你能怎麼辦呢?苒苒。」


 


陸譽說得倒也沒錯,結婚證,仿佛就是男人的合法佔有權的許可證。


 


僅僅是這種程度,無論是報警還是法院起訴,都隻會被當成家庭矛盾來調解。


 


更何況,我們並不平等。


 


他如今身居高位,想要困住我實在太簡單了。


 


可誰說,我就沒有籌碼呢?


 


折疊式的小刀從我的手中彈出,從方才它就一直在我的睡衣口袋裡。


 


我轉過身,刀尖對準了陸譽的脖子。


 


他不以為然,甚至笑了起來:


 


「要S了我嗎?來啊。」


 


「已經為你S了一次了,不差你親自動手。」


 


我不知道他是真不怕S,還是篤定我不敢對他動手。


 


「苒苒,不要拿這種小把戲虛張聲勢。」


 


「你走不了的。」


 


29.


 


下一秒,刀尖方向順勢調轉,對準了我的脖頸。


 


陸譽瞳孔驟然收縮,不管不顧地上來要抓住那把刀。


 


我往後一退,刀尖往裡推了一寸,鮮血湧出,滴在陸譽手上頓時染上一片刺目的鮮紅。


 


明明何時都會從容不迫,不動聲色。


 


但現在他的手卻發抖起來,明顯到能讓我一眼看出他此刻的不安。


 


「兩個選擇,十秒鍾。」


 


簡潔明了,甚至不需要多餘的解釋。


 


懶得再有多餘的情緒,我平靜地開始報數:


 


「十,九,八,……」


 


他會答應的。


 


時間隻僵持了不到幾秒。


 


報到六的時候,陸譽拿過離婚協議籤了字,輕飄飄地丟在桌子上。


 


「孟清苒,你如願了。」


 


他背對著我聲音似乎還帶點笑意,但我知道那是他在哭。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他哭過了。


 


不知什麼時候印象裡那個少年變得老成圓滑,似乎沒什麼事能改變他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永遠都是不緊不慢,遊刃有餘。


 


困住我的時候也是。


 


我松了口氣,還好是這個結局。


 


僵持的那幾秒,看似做選擇的人是陸譽,是我拿性命賭一個自由。


 


但實際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血濺當場的人都不會是我。


 


畢竟共享生命中,我才是母體,主動權在我手裡。


 


但我不想……和他走到那個結局。


 


這場前世今生的愛恨糾葛,終於在此一筆勾銷畫上句號。


 


或許這個結局不夠圓滿,但我們走到這裡也剛剛好。


 


……


 


領離婚證的日子是在一個月後,在拿到這張證的第二天,我就坐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


 


去往機場的路上,林瑤抱著她女兒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