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貴女皆是一驚。
要知,如今國公頭銜適婚的也就寧世子一人,多少人垂涎這塊唐僧肉?
林若汀霎時受寵若驚,支支吾吾道謝,愣愣地望著李砚書徑自遠去。
然後拉著我的衣袖道:「姐姐,你說,你說……」
「不會。」我篤定道。
她怒望我,轉而又欣喜道:「姐姐,你是嫉妒我嗎?嫉妒我被世子青睞?」
我一時無語道:「你平日那麼機靈,何苦吊S在這棵樹上?」
一場春獵,我調戲了俊世子,又教庶妹傾心於俊世子。
倒是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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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無人,我這才來到後頭傍晚的樹林。
一男子穿著月白袍長身玉立。
正是我「養」的男人。
7
萬晏修一副素常白淨的書生臉,與方才驚才絕豔的寧世子比,是差了些許。
他見到我,恭敬拜禮。
我揚了揚手,才直起背。
萬晏修聲音清澈低沉,文氣濯濯:「林小姐,太傅為我引薦的工部主事一職,出了些許差池。」
「聽說寧國公世子也要借此職修身,待得日後拔擢。」
我笑他:「讓你去年時得罪陳相,這會招得他給你使絆子。」
「罷,你就是這樣的性子。我自會幫你。」
萬晏修謙和又疏離地淺笑,轉身離開時,月白袍流風擺蕩。
蕩了一抹在我心尖。
我早習慣了他的冷淡。
他對我有過命的恩情。
萬晏修的母親文姨,是我母親的堂姐。
我自外祖家回京路上遭了劫匪。
他可憐我與文姨的經歷相似,竭力救我幫我。
後來甚至許諾娶我,才讓我的母親不對我下S手。
萬晏修是難得的清正高潔之人。
父親命他有個尚可的差事,才肯松口婚事。
他才不得已承我的情為他引薦官職。
為此,我也是耗費不少心力財力。
心思百轉,眼見月出日隱。
我匆匆要回時,李砚書沉著臉走來。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鋒利地盯著我,訕笑:「都說林太傅嫡女最是莊重,可那日看了某赤身,這日竟還私會外男?」
我掩袖淡笑:「外男?什麼外男?世子是說你自己嗎?」
李砚書審視我片刻後哼笑:「林太傅的嫡女到底是哪裡端莊?」
「這話可不興亂說,毀了我的名聲,世子是要娶我嗎?」
許久,他似痛定思痛,不甘心道:「娶。」
我一怔。
他的眸裡盛著一抔冷白的月,熾熱得好似燃著的蒼白火焰。
他望著我篤定道:「娶。」
我似見了鬼般。
他凝起眉峰,仿若身家清白的姑娘被輕薄,惱怒道:「難道那日看了某赤身,林小姐還想不認?」
8
「那丫鬟還摸著世子呢。」
他認真解釋道:「是區區婢子圖謀不軌,我從來潔身自好。」
我不禁擰了眉。
前幾次調戲李砚書,純是調戲。
可他認了真,就讓人有些頭大。
世家那一攤子的爛事,嫁進去好?
萬一日後張氏查到我在琅琊被劫一事,她下S手估摸比我母親還快。
我側身要離去,他伸手拉住了我,命令道:「你且與那男子速速斷了。」
好大的臉。
你隻是我的見色起意。
萬晏修可是正兒八經我的恩人。
我淺淡拒絕:「寧國公雖是勳貴,我爹爹這等清流也未必看得上。」
太傅與陳相不對付,寧國公與陳相又同氣連枝。
他覺得自己臉面有多大?
回了府,母親命我罰抄一夜佛經。
她在佛堂前來回踱步,焦躁地喋喋不休:「為何筵席你遲遲而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及笄那年你回來時,心就野了。」
我正跪在案幾前抄經。
聞言,朱砂抄經的墨猶血滴落暈開,我哧哧地低聲笑。
這三年,她擔心我會水性楊花、浮浪不經,成日將我綁在身邊。
呵,難道被人欺辱,還能打通我浪蕩的任督二脈?
她繼續惡毒地呶呶不休:「是的,是的,我大意了,竟讓你和林若汀去寧國公府走動,讓你的心又野了。」
天下間的母親,可能不擅女紅內務,可能不擅相夫教子。
但她們最懂也最擅長折磨自己的女兒。
十五年來,我端莊恭謹,孝順聽話,為母親博了教女有方的好名聲。
可我的命還是比不得一丁點太傅府的名聲。
當年我從劫匪手中逃脫見到母親時,她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麼沒有S?」
第二句話便是:「你為何還回來?」
那時我萬念俱灰地踏出後院的井沿……
林若汀打斷了我。
她還扎著丫髻,天真又殘忍地問:「姐姐,你若跳下去,可不可以把那身梨白绡紗送予若汀?」
佛堂抄經,一抄便是數日。
被放出來後才知曉,春獵後寧世子總借著些名頭送來不少珍品。
誰人都知那日圍獵,他在林若汀跟前扔下幾隻鹿。
誰人都忘了,我與林若汀站在一起。
林若汀端著貴女姿態將禮物都退了回去。
但成日和隻漂亮的杏子蝴蝶一樣,在府裡來來回回,想昭告天下,世子歡喜她。
母親不悅道:「沒想到世子是好色之徒,對個什麼都不懂的庶女也上趕著?」
也是。
我這等木訥的蒲柳之姿,如何能讓世子著迷?
——我瞧著夜行來我閨房的李砚書,如是想。
9
他倏地跳下窗走到我身前,眉峰聚起,一連三問:「為何這幾日總尋不到你?」
「為何你之前拿著三姨娘的玩意兒典當,也不收我的禮?」
「為何你還在給那個萬晏修送體己?」
我放下袖間匕首,吃了口茶壓驚。
他一手拿過我的茶杯,一手拉住我的腰身。
我吃驚之餘倒有些尷尬。
畢竟,我這個腰他抱起來稍顯了些許吃力。
他繼續問:「難道你要等我提親時,再當著所有人的面拒婚?」
「或者,你是要等你我成親,還與那萬晏修藕斷絲連?」
我借著晦暗燭火,打量這位俊逸的寧世子。
他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不是已經將我與他的未來都想好,排布好了?
我從頭到尾,除了出格地調戲他,從未道過歡喜,亦未道過嫁娶啊。
李砚書見我似是推脫地眨巴眼睛看他。
臉上的神色逐漸陰雲密布。
他咬牙切齒道:「林雁白!你敢說你之前種種言行不是芳心暗許的意思?!」
額,不是。
他見我一言不發,便低頭輕啄我的唇。
見我依舊不發一言,又試探地輕點幾下。
我仍不動。
他繼而含住我的下唇,輾轉反側,吮吸挑弄。
他來之前應是喝了上好的竹葉青壯膽,唇齒間的酒香已經馥鬱到窒息的程度。
我應該也醉了。
伸手翻腕利落解了他的白玉腰帶,他的衣衫一下大敞。
他驚駭下猛然推開了我,臉頰驟紅,羞澀地結巴:「我沒想,沒想逾矩……未成婚前我不會輕薄……」
我一個巧勁便推他至床榻上,打斷了他的話。
月色撒了滿床銀礫。
銀礫之上是克制隱忍的李砚書,他眼神遊移、薄唇緊繃和頸側點痣。
欲拒還迎,反有寫意風流。
母親不是說我心野了嗎,那我就真野了吧。
我想一親芳澤,便彎身輕吻他脖頸的痣。
他輕輕顫。
他已情不自禁。
——那雙牢牢把著我腰的手,已經出賣了他的熱切和焦灼。
與如此俊如此矜貴的人行雲雨,是何滋味?
呵,我好似話本裡欺騙良家子的壞男子。
但李砚書又不折損什麼,將來還會是一段風流韻事。
我伸手輕拉下床帏。
我們攏在晦暗不明中,每一下低啞且克制的呼吸都好似春藥般撩得人心蕩漾。
打秋風打來一場風月,真是妙。
沒兩日,寧國公府夫人便送來邀帖。
10
和所有人一樣,寧國公夫人張氏認為林若汀勾去了李砚書的魂。
所以借邀她品茶教訓她。
我在一旁心無旁騖地吃茶。
林若汀被張氏羞辱得哭哭啼啼。
張氏懶得搭理,起身時陰陽怪氣道:「我勸你這樣家世不成的庶女趁早消了這念頭。」
林若汀慘白著臉,淚珠就似斷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掉。
我道:「國公府也沒什麼好的,不若相看相看那伯侯府的二公子?」
二公子不爭不搶,許是可以平安地一輩子吃喝玩樂。
她盈著的淚珠明亮生輝,搖頭道:「不,我就要寧世子。」
我嘆:「你從前可最識時務。」
林若汀盯著張氏離去的方向,不甘心道:「我不服!不服!」
你這是喜歡李砚書,還是喜歡張氏?
回了府上,父親冷著臉叫住我們。
「你們兩個閨閣女子日日跑去國公府作甚?!還有那個寧世子成日送禮過來作甚?!」
「我堂堂太傅要不要臉?!」
隨即,他指著他最歡喜的小女兒,警告道:「林若汀,你莫要再招惹寧世子!」
「寧國公可是陳相家的!和我從不對付!你不要害得爹沒了臉面!」
林若汀柔弱地噙淚,「可女兒歡喜寧世子!」
「你!你!」
「你給我回房!一月不得出門!」
林若汀柔弱無骨地由下人攙扶了去。
爹又來擺布我:「林雁白,你如今快十八,親事要早早定下。」
我笑應:「之前萬晏修也曾提及要來提親……」
爹擺手打斷我:「他至今連個主事都搞不定,我看端王要娶續弦,與你正合適。」
母親一直向爹引薦萬晏修。
爹瞧不上他,還以為是母親想鞏固秦氏。
「你母親隻管著秦氏壯大,半點不管我的名聲。」
誰說不管?
母親就是顧及顏面名聲,才想讓萬晏修撿我這隻「破鞋」。
我在琅琊被劫活著歸來,她從不敢告訴父親,怕牽連了母家。
爹繼續道:「你妹妹的話,我看劉侍郎就不錯,畢竟也是清流之後。」
我與林若汀他早想好,來知會我們罷了。
剛關了房門,便一陣天旋地轉,被人擁進了貴妃榻上。
李砚書今兒穿了身天青白的衫子。
和那日月光下的模樣相似,倜儻風流,活色生香。
我心中的憤懑一下變得松快。
清流的女兒和國公的兒子在偷情,真想看看爹會是什麼表情。
沒有女德女訓,凡女子不也和男子一般,是貪色之人?
我見,女子不光能與夫君、與心上人行雲雨之禮,隻要頂俊的,數個一起也不是不行。
他握住我的手,盈盈笑:「在想什麼,方才生著氣,現在又在笑?」
11
我笑盈盈道:「我在想你玉樹臨風,讓人賞心悅目。」
李砚書嬉笑了聲:「怎麼覺得上京交口稱贊端莊的林太傅大姑娘,反而像那些登徒子似的,對我是見色起意。」
他濃密的睫羽下淺露出水亮的眸子,皎皎如月。
不是見色起意,難道還是真情相待?
食色性也,男歡女愛罷了。
我靜靜地由他親昵,享受那一點溫存。
他軟軟地捏著我的手,闲聊道:「我記得你的外祖是琅琊秦氏,我三年前也去琅琊遊歷過。」
「你何時願意讓我來提親?屆時我們能再去琅琊遊歷一番。」
他近來嚷嚷要娶我,可就招人煩了些。
待萬晏修差事下來,父親應允婚事,我便同他外調,徹底離開這裡。
哪裡能因為他打破我的籌劃?
上京這攤子爛泥,他們世家自己攪和就好。
好不易打發走了李砚書,王姨娘的人急急跑來。
林若汀出事了。
我披衣匆匆前去。
她披頭散發伏在地上粗粗喘著氣,地上一條粗麻繩,脖頸一道青紫印。
我雙手抖顫,胸腔起伏。
王姨娘道:「大姑娘,若汀不聽我的,要尋S逼老爺給她說這門親!」
「老爺哪是這般好相與的?知曉了定讓人給她投下井,還博一個門風清朗的名頭!」
我凝眉斥問:「你就真的歡喜那李砚書?連命都不要?」
「哪怕他不歡喜你?哪怕日後你婆母為難你?」
林若汀抬起蒼白的臉,清麗的眼眸赤紅,對我嗤笑:「歡喜?歡喜隻是國公府一枚小得不能再小的點綴。」
「姐姐,你不懂。你出身高貴,哪怕庸常的英姿模樣,爹也會為你準備端王的婚事!」
她低聲吼:「而我呢?爹爹隻給我相看那什麼清官之後!」
「我林若汀要做,便做國公府的主母!我值得最好的!」
我忘了,她若是甘於平庸順遂,就不是林若汀了。
林若汀打小便有一顆勃勃的野心。
12
深春寂夜,月如水。
和我及笄那年站在井邊時一樣的夜。
十二歲的她仰臉望我,天真又殘忍地問:「姐姐,你若跳下去,可不可以把那身梨白绡紗送予若汀?」
我桀桀冷笑:「喊我什麼姐姐,我都要S了,裝什麼姐妹情深?」
她歪著腦袋問:「姐姐,你真要S嗎?」
我笑:「是啊,你不是總說我就和尊泥像似的木訥可憐嗎?我馬上就摔下去碎了爛了,豈不如你的意?!」
她亦步亦趨走上前,遲疑著拉住了我。
「若汀是嫉妒你,但也很羨慕你,你不要想不開。」
她顫著脆聲:「井水很冷,高貴端莊的你掉下去,渾身又狼狽又難堪。」
「若汀日後做了高門主母,不想有個做水鬼的姐姐。」
那時她還沒有餓出楚腰,手軟軟肉肉暖暖的。
大約太溫暖了,鬧得春風蹿進衣衫,讓我冷得打了一個哆嗦。
井水應該更冷吧。
淚水頃刻模糊了我的視線。
林若汀牢牢地牽著我往回走,糯糯地呢喃:「姐姐,我記得你房裡還放著西街的糖糕,咱們吃一吃,便不覺得難受了。」
「我最喜歡那口了。」
從小父親不慈,我便當作沒有父親。
及笄那年我逢難,也就沒了母親。
但我還有妹妹。
漾著梨渦扎著丫髻的林若汀,與此時蒼白披發倔強的林若汀,在同樣的月色下重合了。
林若汀軒昂的勁兒,都來自她蓬勃的野心。
我幽嘆口氣道:「爹最重面子,你隻要在眾人前,讓他不得不為你做主這門親,便可。」
本煩著怎麼處理打秋風來的風月,如今正好借勢而為。
將杏花宴上林若汀給李砚書的字條換成我的,在房間燃了對男子的春藥,還買通陳相身邊的丫鬟。
確保萬無一失地將他們二人之事被當眾撞破。